296.終於,你為我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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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江倫突然笑了:「夏竹,我賭你不會開槍。」

  我也笑,「你錯了,以前的夏竹或許不會開,也不敢開;但現在的夏竹,一定會開。」槍上膛,只需扳機勾下,子彈就出閘了。我沒有妄言,這一次,會真的開槍。

  「那開槍吧,比起他們,我寧可死在你手上。」徐江倫一字一句道。

  抬起頭凝定他,「你只要束手就擒......」我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夏竹,別傻了。就如你剛才羅列的那些罪名,逮捕後我也是被叛死刑,到時一樣是吃一顆槍子。」他握住我持槍的手,並將它往上移,直到他彎了腰頂在自己的腦門上,「同樣也會是射在這裡。」

  我禁不住手微顫,有說不出的難過從心底湧出。從椅子裡起身,與他平視的角度,眼眶刺疼,「你明知道的,為什麼還......」這場戲我以為是自己的獨角戲,可到這刻才發現原來他在陪我一起演戲。他說:「也不是確定,在抱你回來時我就想:要守著你。這段時日我也常常試探你,就比如老頭子與老李那趟是我一早安排的,否則借老李十個膽子也不敢,說實話夏竹,你真的幾乎就瞞過我了。」

  我眼角抽搐了下,「是李成軍跟你匯報我提到了......離島?」

  「這是其一。當時我只願相信那是你潛意識裡留下的記憶,真正讓我明白這一切都是你為我編織的網是你看雪狼的眼神。」

  我怔住,直覺而詢:「眼神?」

  他淒涼而笑,「你一定沒有發覺自己在看雪狼的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悲傷,你在它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是嗎?」我心頭一震,無言以對,因為他說中了我當時的心思。而我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笑容掛在嘴角。

  「那頭狼也認得你氣息,有那麼一瞬它看你的眼神里有希翼,但最後歸為平寂。」

  我越加難過了,酸楚在鼻間,使我說話的聲音嗡嗡的:「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開船啟程?為什麼不直接抓了我囚禁我?」他的眼中漾出溫柔:「從你身上,我學到了犧牲與成全。」門前突有人影閃過,一聲清脆的機械聲響,我本能地一懾縮,那是扣動扳機的聲音。

  原本站在側旁的徐江倫身形掠動,在我反應過來時,他的人已重重跌在我的桌面,翻飛了畫紙與畫筆。月光比之前還要明亮皎潔,將艙內照得亮如白晝,也清晰可見我的畫紙上染開了一朵鮮紅的花,而我持槍的手還停留在空中。

  「首領!」一道帶著蕭殺的身影掠沖而進,俯身蹲在徐江倫跟前。我也看清了對方的臉,是謝銳。他滿臉戾氣與兇狠,已然徹底被心理術掌控。剛才那一槍他本射得是我,卻被徐江倫給擋了去。今晚徐江倫穿得是一件白襯衫,胸口那盛開的花朵特別刺目。

  謝銳厲眼抬起,從齒縫中迸出:「是你!」殺意顯著,眼看他抬起了槍,我卻僵持著沒動。面對徐江倫我敢說會真的開槍,可是謝銳......他是d組成員,是高城的同伴,此刻他只是受徐江倫下了心理暗示而變得殺戮不休。

  這一遲疑,謝銳的槍已經指在了我頭上,「既然如此,就讓你去陪首領吧。」

  「阿銳,你敢開槍!」艙門外一聲怒喝。

  但謝銳根本不予理會,沉濃的殺氣一盛,近在咫尺的手指彎動即將扣下扳機,突聽底下傳來虛弱的語聲:「將夏竹帶回來。」謝銳瞬間僵住,表情扭曲了變轉,舉著的手顫動不已。斜旁躥出人影,一下將他的槍奪走,「小竹,你沒事吧?」

  我斂轉視線,剛才就認出聲音是落景寒了。我顯然無事,反倒是謝銳很不對勁,他的神色極其痛苦,甚至雙手抱住了頭蹲下身,嘴裡壓抑的嘶鳴。落景寒吃驚地問:「他怎麼了?」

  我蹙了蹙眉,轉眸去看徐江倫,「你將他心理暗示的指令解了?」

  他眸色晦暗如沉,看謝銳的眼神帶了憐憫,「如若不是你,我會讓他致死都受這心理術所控,直到他將完成最後一道任務,指令自動破除,到那時相信無需我動手,他也無顏再活。」

  即便他不說,我都猜到了那最後一道任務是什麼?他要謝銳親手將高城殺死,然後自己醒來看到這一幕。在這些方面,他對誰都向來冷心冷性。

  除了我。

  剛才是因為謝銳有意要殺我,而他已經徹底泯滅了心智,所以徐江倫才提前念出了指令破開種了很久的心理術。而那指令仍是以我為主:將夏竹帶回來。

  謝銳的痛苦到了尾聲,原本那帶了戾氣的雙眸逐漸變得清明,但當他放下抱住頭的雙手凝目看向徐江倫時,眼神瞬時變得極其複雜。有憤恨,有怨怒,有殺意,也有......痛苦,像是受傷的野獸般,他對徐江倫低吼:「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徐江倫諷笑:「殺你?如何消我那兩年真當你是兄弟之恨?前一次你在我左胸口留下一顆子彈,這次仍然是同樣的位置,謝銳,你當真是對楚高城忠心耿耿啊。」

  「我不是......」謝銳矢口否認,卻語聲吞吐在喉間。

  其實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徐江倫胸口那燦開的血花已經在陳述著事實,甚至......他的嘴角都溢出了血來。他眸光劃轉定在了我臉上,艱難地伸出右手:「夏竹,能再跟我說說話嗎?」我沒有理由拒絕,走至他跟前手就被握住,但覺從未有過的冰涼。

  他笑了笑,眼神似已迷離:「當我懂事起就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可言,你如果不去爭取那麼只會一無所有,所以我凡事都爭上一回,漸漸也被我混到組織的小頭目了。原本還有些沾沾自喜,是曉風給我上了一課。她用自己的命告訴我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哪怕我覺得她很可笑,但也沒法眼睜睜看著她投身火海。

  後來被引去h市,一度將你當成她。可後來啊發覺你越來越不像她,一個人可以改變記憶,但不可能連習慣和思想都改變,而你那懶散中帶了點悶葫蘆的個性本不覺得什麼,卻越靠近就越感到放不開。但我發現你似乎缺少感情神經,對外界的示好哪怕明著表白都像木頭似的,當時想再等等吧。後來楚高城來了,才明白你不是缺少感情神經,而是將那根神經遺失了。之後一次次遇險,與死神打擦邊球,我每一次在閉眼時都是念著你,總想下一次再不繞過你,可下一次看到你時我根本下不了手。」

  看著他嘴裡越溢越多的血,我忍不住勸:「別說了。」

  他還是笑,只是笑容很淺很淺,再開口聲音已經很低了:「其實剛剛我是故意把左心口對上那顆子彈的,這麼多年也累了,該是到終了的時候了。我徐江倫這一生,唯一輸的人不是楚高城,而是你夏竹。但凡我肯對你狠心,都不會是現在這局面。就像我看著你與他在那空間裡生死浮沉,恨不得把眼前一切全都毀滅,可當真的應驗時,我心慌到恐懼。抱著你回島時心裡頭只剩了一個念:你不可以死。」

  我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不行了,黑眸已經眯成了一條線,卻仍迷離地看著我。語聲奄奄一息,看他再次費力地抬手,嘴唇蠕動艱難,我俯身靠過去。冰涼的指尖觸在我臉上,聽到他在嘆息:「終於,你為我流淚了......」

  我哭了嗎?一眨眼,眼睫淚珠滾落他臉上。他笑得越發溫和平靜了,就在我沉浸在悲切中,突的原本奄奄一息的徐江倫半抬起身,唇上冰涼划過,帶了幾分瘋狂和幾分執拗,眼角餘光處的艙門外似有人影閃過。而我處于震驚中沒緩過神來,竟不知道退開與拒絕,直到看著徐江倫在視界裡緩緩垂倒回地面。

  剛才那個舉動似乎將他到底精氣神都耗盡了,很勉強的睜開眼看我,目光已經渙散,聲音低不可聞:「這幾日,我很開心......只想能夠更長一些......楊柳岸,曉風殘月。你不是曉風,我也不是易楓,你只是我的......夏竹......」

  他的聲音終於消沒了。

  我全身僵冷似鐵,呆呆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耳旁似有誰在痛苦嘶嚎,又似有誰在驚惶詢問,茫然轉動眼珠,即便看著那似瘋狂的兩人也腦中反應不出來任何訊息。直到其中一道身影突然衝過來,並撞開了我,用力扯住已經沒了氣息的徐江倫的肩膀,「你夠狠!算無遺漏,即便是死了也要操縱心理,你說我欠你一條命,那我就來陪你,免你黃泉路上太寂寞。」

  砰的一聲巨響!震斷了我的神經,也震碎了某些人的心。

  謝銳倒在了徐江倫的旁邊,眼睛死死盯住他,氣若遊絲說出最後一句話:「阿倫,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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