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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康不能與外人言道他的想法,急把老藥王請來,已是他謹慎百思過後的作舉了。

  等見到母親,見她一見他就搖頭,望康跪蹲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我又胡鬧氣著你了?我不在的這幾天可想我?”

  許雙婉被他拉著手打他的臉,她忍俊不禁,說了他一句:“老調皮。”

  “老頭兒去百糙園裡休息去了,明日來給你看身子,你今晚休息早一點,把身體養得好好的,省的明日你開苦藥給你吃。”望康覆著母親枯瘦如柴的白手道。

  許雙婉望著他點點頭,輕聲與他道:“這幾天你不在,你爹老看著我都不管你弟弟了,你早明過來陪娘一會,讓你爹教教施寧的書。”

  “他連小兒子都不管不喜歡了,難不成還指著您再給他生個小兒子喜歡呀?”望康“嘖”了一聲。

  許雙婉被這口無遮攔、無法無天的長子逗得眼都笑彎了,連著咳了好幾聲。

  等把長子離去,她把隱憂化為嘆氣咽在了口裡。

  她近來老與他笑著言道他們說過的那些指望兒女以後的前景,就等著咽氣的那天把兒女託付到他手上,讓兒女拖著他的步子,讓她在離去後就是為著他們心愛的兒女也會把悲傷收住,看望康立業生子,送鈺君出嫁,撫養他們的幼子長大。

  但他太平靜了,平靜到就是施寧受傷,他也不像過去一樣老把小兒子抱在懷裡疼愛,而是讓施寧自己一個人呆著,也不讓他來她身邊與他們呆在一起。

  那是他們的小兒子,他允許爬到他上玩鬧的小兒子。

  許雙婉這幾日心神不寧,老覺得自己的打算有不妥的地方,遂老藥王被望康強請到京,她是有些慶幸的。

  如若這世上還有別人能勸住丈夫一二的,除了寶絡,便只有與丈夫有莫逆之交的老藥王了。

  老藥王次日早上醒來剛出門,就見到了在其院中抬頭看天的歸德侯。

  宣仲安正在看天上的飛過的鳥兒的啼聲,聽到咳嗽聲,一回頭看到老藥王,就翹了嘴笑道:“老前輩昨晚睡的可好?”

  他朝老藥王走了過去。

  老藥王撫著白須,看著朝他而來宣相。

  宣相披著的披風在清晨的輕風中飄蕩,跟當年具仙人之姿的宣長公子一樣,人及中年的宣侯爺身上沒有太多濁氣,俊雅高貴、身上帶著疏淡之意的他還是一如高高的浮雲,尋常人等不可觸及。

  當年的小姑娘幾次面對他囑託她要好好照顧她丈夫的話皆笑而不語,僅有一次在他的話後與他道:“請老人家放心,他是妾身的丈夫。”

  老藥王當時當她言道的只是客氣話,但……

  但如若這是客氣話,這世上便沒有諾言可言了罷。

  “還好,”老藥王這些年不再過問俗事,只管在藥王谷里種藥帶徒孫,身子一如當年康健,比之過去十年,他未見老上幾歲,這時他見宣仲安走到他面前站定了,有些愧於見他的老藥王清了清喉嚨,道:“你看起來不太好。”

  “我夫人也說我最近瘦了,”宣仲安聞言微微一笑,“您也知道她見不得我身上有不妥之處,不過……”

  宣仲安托手請老藥王到廊椅上入座,他緊接著揮袍坐下,跟老藥王接道:“沒她看著我,我這身子就容易著病,現眼下只是瘦點,我看我身子早無大礙了。”

  老藥王琢磨了一下,抬眼與他道:“仲安,你這身子這些年確是調養過來了,不需像過去那般小心將養了,雙婉之前不也說了,這兩年也不怎麼給你用藥,你早已……”

  “過來罷。”宣仲安這時看到了門口急步而來,又停下步子躊躇著不往前來的長子。

  望康硬著頭皮走了過來。

  “去看過你娘了?”宣仲安朝他道。

  望康站在他面前低著頭,“剛和鈺君,寧寧過去請過安了。”

  “她醒了?”

  “沒怎麼醒,人有些迷糊,不過知道我們來了。”

  “你最近就好生準備著你自己的婚事,少到你娘跟前說三道四,”宣仲安抬著眼皮看著長子,眼神冷酷:“都要成親的人了,不懂怎麼順著她的心意來,還要我教不成?”

  望康皺眉,低頭看著地上不語。

  “前輩,”宣仲安這一早從沁園過來,可不是來跟老藥王閒話家常的,這廂他轉頭對老藥王接道:“回頭你見到她,她說之事你皆應了就是。”

  “她不是能被愚弄之人。”

  “誰說讓您愚弄她了?她跟您開口請求,您還能不應不成?您到時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就是,我未有讓您說違心之話的意思。”宣仲安說著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袍,朝長子那邊的方向略偏過頭,道:“你娘只是病了,不是糊塗了,你要做的是讓她安心。”

  “我怎麼讓她不安心了?”望康忍不住,抬頭直視他爹,“讓她不安心的是您罷?”

  是他一直在胡攪蠻纏,讓娘左右為難,憂心焦慮罷?

  “你是我嗎?”宣仲安嘴角一翹。

  望康看著他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樣,恨恨道:“你就橫吧,跟她橫吧,橫到她死都不放心的那天罷!”

  說著,他眼睛已紅。

  他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也是個自小跟他娘橫到大,被她縱容到大的人。

  他們一家皆是被他們母親用心血供養著。

  “你不好過,難道我們就好過了?”望康紅著眼,咬著瑟瑟發抖的牙道:“她要是不要我們了,難道我們就不是你的孩兒了?”

  宣仲安欲走的步伐停了下來,他回頭,眼睛幽深,與長子道:“你們是,不過我們總得有個人去陪她罷?你娘替我扛了這個家扛到如今,她把她的命給了我,把你們給了我,你們總得讓她得點什麼罷?讓她一個人去,你說她得多孤單?你怎麼捨得?我怎麼捨得?”

  第185章

  未看長子悲泣的臉, 宣仲安轉身離去。

  他是舍不下他們,他們是他的骨血,是他的心愛的妻子婉姬為他生下的孩子,他看著他們出生, 陪著他們長大, 每一個都長在了他的心上, 融進了他的血脈。

  他知道為人父是什麼樣的滋味。

  他也曾為國建功立業, 為自己的壯志雄心嘔心瀝血, 不負祖宗榮耀, 未負祖父臨終託付……

  而這一切,都是她陪著他做的。

  她陪了他這麼多年, 他早習慣有她。

  既然已然留不住她, 那就好好陪著她罷。

  宣仲安知道妻子是怎麼想的,看她見過老藥王后,眉宇之間更是藏不住憂心,他也當作不知, 悠悠地在一旁看史寫書陪著她,她不明言問,他便不開口說。

  鈺君過來跟母親商量兄長婚事的章程,見母親說著話眼睛就往父親身上瞥, 見狀她先是不語, 等到後面一次母親發現偷看父親被看到,朝她笑了後,鈺君被母親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態逗笑了, 湊近母親身邊跟她悄悄道:“還沒看厭啊?”

  許雙婉被女兒打趣也不著惱,反而微笑頷首:“沒看厭過。”

  她向來擅長看她丈夫的臉色,無論是偷看還是正面打量,皆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爹爹也老偷瞧你。”

  許雙婉輕笑,眉宇之間的憂慮就淡了,她有些無奈地看著女兒,心中許多的話此時無一句能言道出來。

  她不能跟女兒說,以後她不在了,要代她好好照顧父親;更不好跟女兒說,她不在了,父親也會好好代她看著他們的女兒出嫁……

  丈夫的意思太明顯了,就差捅破最後一層紙把事情擺到檯面上來說,許雙婉生怕說破了事情無迴旋的餘地,更是閉口不言。

  “您就是太依著他了,咱們全家就您一個凡事都順著他,您看,爹爹連寧寧都容不下,寧寧都沒長大他就成天想把他趕走,可把寧寧急得……”鈺君故意告狀道。

  “那你急過嗎?”鈺君半歲前還在他們屋裡留著,半歲之後就被她爹放到旁屋讓采荷帶著丫鬟婆子養著了。

  “急過……”鈺君拿弟弟說話,沒想說到自己身上來了,猶豫了下後道了半句。

  急過,但爹爹疼愛她,她很快就放下了。

  “那你怪他嗎?”

  “不怪。”鈺君搖頭。

  許雙婉愛憐地看著懂事的女兒,心疼她這個老為父母著想退讓的寶貝女兒。

  望康施寧還會胡鬧著渲泄心中的難過不滿,只有女兒忍著悲傷替她忙碌著侯府的事情,體貼父親,照顧母親,這兩年著實是辛苦她了。

  “別怪他,你爹他……”他實則也有傻著的地方,一個大男人身上背著家族,就因著她對他的一點點好,就是被人詬病也要咬著牙偏幫著她,想替她多擔負一點,要不是她捨不得,他早勞累不堪了。

  想到這,許雙婉的話沒有說下去,但她對丈夫那不同尋常的的執念有了點釋然。

  早早,她對他遠遠沒有現在這般傾心,而是一路走來的日子讓他們抱作了一團,他對她好一點,她便心疼他多一點,她一多心疼他一些,他就纏在她的身邊不離開,如此她如何捨得他受苦?於是就萬事想在了他的前面,要替他擔著一點。

  他們同床共枕,相互溫暖著對方的不僅是他們的軀殼,還有他們的靈魂和心。

  她走了,想必會把他留在她身上的東西一併帶走罷?他焉能完整,又如何不害怕?這些都是他們這些年相依為命,深愛彼此的證據啊。

  “不怪他,啊?”末了,許雙婉只能對女兒道了這般一句。

  “好。”鈺君想哭,但忍耐了下來。

  她如何能怪?怪父親對母親太深情,眼裡只有她?這怎麼怪啊,父親身體不適難受的日日夜夜,照顧他撫慰他的都是母親,在他有事的時候,只有母親不畏生死擋在前面恨不能以身代之,母親為了他,病入膏肓苦苦挨著掙扎度日也要多陪他一天,父親想以死作陪又有何過份之處?

  這當中沒有不妥的地方,就是她太難受了罷了。

  **

  望康成親前夕,宣仲安身著官袍進了趟宮,見到寶絡,他朝寶絡三跪九拜,行了君臣之間的大禮。

  寶絡坐在首位先是怒不可遏,等宣仲安行完大禮,寶絡心中只剩不敢置信和悲愴了。

  宣仲安行完禮,跪在地上抬頭見寶絡神色悲傷,他笑了笑,“不讓為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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