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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傾池點點頭,待陌久走後,他望著一桌的菜色,微微搖頭,想必那時他說要吃鶴仙樓的宮門獻魚的時候,那人已經識破了他的心思。

  飯後,陌久正在屋內收拾碗筷,轉頭便見蘇傾池換了一身衣裳,不由道:“蘇老闆,您這是要出去?”

  蘇傾池一笑,“悶的慌,出去走走。”說罷抬步就要走。

  陌久擦擦手忙跟上去,“蘇老闆,那我陪您去。”

  蘇傾池失笑,“又不是人生地不熟,還怕我走丟了不成,戌時之前我便回來。”

  “這……”陌久猶豫,轉念一想,自家主子臨走前並沒有交代說讓他跟著蘇傾池,想來他家主子自有考慮,於是點頭,“那我給您留著門,您回來知會一聲。”

  “也好。”

  此時寒風料峭,喧鬧的街市如今稍嫌冷清,冷風掃過青石板,捲起幾片殘葉,在半空中打了幾個捲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家豆腐鋪子,街上人來人往,卻擾不了這裡的清閒。

  蘇傾池著了淡青的袍子,外頭罩了件玉色青緞灰鼠褂,除卻衣領處露出些許白狐毛,別無裝飾,一身清素,雖是一張其貌不揚的面孔,卻也顯出幾份儒雅風度來,一雙細長的眸子像是隱了一泓清水,不經意勾起,竟也讓人心頭一跳。

  點了一碗熱豆腐,一碟小醬瓜,卻沒有要動的意思。

  視線所及之處,卷翹飛檐、琉璃金邊、雕樑畫棟,門中一塊碩大的雕花匾額,一筆一划游龍走鳳,氣勢非凡地寫著三個燙金大字:西祠樓。

  “這位小兄弟也想去聽戲?”一旁盛著豆腐腦的老婦人問。

  蘇傾池淡淡收了視線,淺笑不語。

  老婦人一邊招呼為數不多的客人,一邊自言自語,“這戲樓遠不如從前了。”

  蘇傾池神色微恍,“怎麼說?”

  “倒不是說別的,只是這裡頭原先兩位老闆都不唱了。”老婦人嘆了口氣,“我家老頭子就是個好聽戲的,從前一得了空兒就往這樓裡頭鑽,我老婆子不懂戲,他就跟我說,他這輩子聽的最好的一齣戲就是這樓子裡頭兩位老闆唱的,一個生,一個旦,再沒人比得上。”

  老婦人說著往屋裡頭望了眼,蘇傾池隨她看去,那裡正有一個老漢低頭磨豆腐。

  “如今這樓里雖然場場滿座兒,我家老頭子卻再沒去聽過,說這輩子怕再聽不到好戲了,不如不聽。”

  戲樓里一齣戲正開場,婉轉的戲腔隱隱約約傳來,夾雜著陣陣叫好聲,蘇傾池聽著,面容之上卻瞧不出絲毫神色。

  “可憐見的,聽人說,蘇老闆下葬的時候,花老闆在墳前唱了三天三夜,把嗓子唱壞了,之後就再沒唱過戲。”老婦人哀婉地嘆了一聲,“說是下葬,其實不過是一副空棺,裡頭就擺了一套蘇老闆生前最喜歡的戲袍子,還有一副水晶頭面,唉……連個屍首都沒找到,作孽。”

  後來老婦人又說了什麼,蘇傾池並不知道,末了,摸出銀錢放在台子上,起身走了。

  老婦人收拾桌子,卻見那碗熱豆腐一動未動。

  百順胡同的四合院,依舊如往日的安寧,垂花大門,雕花檐柱,樸素中透出主人的細膩心思。

  門前只有一層方落下的雪,薄薄一層,顯然剛掃不久,木門微敞,隔著門fèng依稀能瞧見裡頭的景致,四角載桂,庭院中央一口青井,井邊一排藤蘿架子。

  院內隱約透出幾陣疾風,伴隨著幾聲低沉的呼喝,那聲音時遠時近,待聲音近了,方瞧出,那聲音竟是一個男子在耍拳。

  隆冬臘月,那人竟光著膀子,一招一式卻是虎虎生威。

  那男子體格健壯,手臂和背部的線條只隱隱透出一兩分青澀,想來那年輕人練拳已有些時辰了,身上汗漉漉,頃爾,吐息收功。廂房的雕花門微微敞開,一個清秀的少年從屋內露出半邊身子,一雙靈動的眸子望著庭院中央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耳力甚好,早早將一雙視線轉過去,繼而露齒一笑,面上這才顯出幾分少年的稚氣來,他開口,聲音清亮,“過來叫聲好哥哥。”

  “呸,明明比我小。”那少年輕快地跑出來,伸手將一塊熱帕子丟在他身上,轉身就跑,卻不想被一條強健的胳膊一把箍住細腰。

  原來那年輕人竟也是個少年,只是身形強壯些,讓他顯得成熟罷了。

  “蘇寶兒,你,你鬆手。”那少年紅了一張秀氣的臉。

  蘇寶兒哈哈大笑,低頭狠狠在少年酡紅的面頰上啃了一口,“就不松,你奈我何?”

  “我告訴花大哥去!”

  “嘿嘿,你告呀,你告呀。”蘇寶兒像是吃定了那纖細少年不會真告他的狀一般,愈發胡來,“白茗,叫聲好哥哥。”

  那少年被蘇寶兒在他身上胡來的手弄得面上滾燙,偏又抗拒不得,一時又羞又氣,險些哭了出來。

  蘇寶兒卻不罷休,仗著力氣大,箍住少年,伸手就要往他衣服裡頭摸。

  “哎喲。”蘇寶兒一捂後腦勺。

  白茗趁機溜走,躲到白袍子的男人身後,“花大哥,他欺負人。”

  “你這樣閒,想必那幾本武經已經抄好了。”月白袍子的男子輕勾著唇角,聲音略有些沙啞,卻不難聽。

  “還……沒呢。”蘇寶兒抓耳撓腮,吱吱唔唔,見男子笑意更甚,忙添了一句,“不過也快了。”

  男子似笑非笑,伸手拿出一疊東西來,“這就是你寫的策和論?”

  蘇寶兒心知不妙,低頭縮腦不敢作聲。

  “莫怪當初你哥氣得將你攆出去。”花景昭說罷,眾人皆沉默了。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將那疊東西丟給蘇寶兒,“回去將《武經七書》再看幾遍。”言畢,人已經進了屋。

  蘇寶兒立在原地,低著頭。

  白茗拾起地上的紙張,一一整理好,然後扯了扯蘇寶兒的胳膊,溫言細語:“花大哥生氣了。”

  蘇寶兒扯了個笑容,伸手把白茗摟在懷裡,“我知道,是我……不夠用心。”

  “晚上我給你煮夜宵。”

  “嗯。”蘇寶兒低頭親了下白茗的臉,“外頭冷,咱回屋。”

  入夜時分,蘇寶兒正伏在案前挑燈夜讀,白茗裹著被子趴在一邊,呵欠連天,顯然是困極了,沒多會兒,不用蘇寶兒勸,他便已經睡熟了。

  蘇寶兒望了床上一眼,伸手將燭台往自己這邊挪了挪,讓白茗能睡得安穩些,復又執起武經細讀,門外有人敲了兩下門,知道是花景昭,蘇寶兒忙要起身開門。

  門外道:“不用開門了,我就說兩句話。”

  蘇寶兒又坐了回去,“花大哥有什麼事就直說,我聽著。”

  “白日是我火氣大了。”

  “沒有的事。”蘇寶兒道。

  “你如今也長大了,有些事不需要我多說,武舉的童試沒多少日子,你專心備考,也別弄太晚了,早些睡。”

  聽見外邊有動響,蘇寶兒忙叫住花景昭,“花大哥,你覺得我哥真走了?”

  外頭沉默了許久,蘇寶兒以為人已經走了,恍恍惚惚地低下頭。

  門外,花景昭仰頭看著漆黑夜空的一輪明月,喉結微微滾動,緊閉的雙目滑下兩道銀絲。

  有人默默將斗篷披在他肩頭,花景昭動作一頓,繼而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傾池。”

  那人漂亮的桃花眼靜靜地望著他,花景昭一分一分鬆了力道,最後將手從那纖細的腕上移開,冷冷地轉開視線,“你出來幹什麼。”

  “花景昭,我給你十年,十年之後,忘了他或是殺了我,你只能選其一。”對方語氣淡淡,沒有聲調,卻隱約透出幾分虛弱,月光之下,他的面容慘澹,帶著幾分病態。

  “放心,我會殺了你。”

  “殺我?呵,你早動手了不是麼?”俊美的男子望著冷清的月,轉頭看著花景昭,嘲笑般厲聲道:“你不是要為蘇傾池報仇麼?為什麼不把那一劍刺得再狠一點?為什麼不在我胸口上補上幾劍?你不是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麼?”

  他輕吐一口氣,“花景昭,當初我就說過,如果我沒死,這輩子也不會放過你。”

  “商承俊,我真沒見過比你更下作的人。”花景昭勾著唇角。

  商承俊挑了挑眉毛,俊美的五官顯出幾分魅惑來,“你記不記得你當日在春袖堂第一次要我的時候說了什麼,你說我身上的味道很像一個人,我因為這句話險些將全身的皮擦破,呵,可笑的是,後來你刺我一劍的時候竟是因為這個原因施捨了我半條命。”

  商承俊精緻的五官痛苦地扭曲,他笑道:“怎麼,我身上的味道就那麼讓你捨不得?蘇傾池的味道就那麼讓你捨不得?”

  “你說夠了沒?”花景昭冷冷道。

  商承俊仰天長笑,悽厲的聲音帶著顫慄,“花景昭,你刺我一劍把我丟在野外之後,是不是沒想到我竟然還會撐著一條命活下來,更甚至花了半年時間,把自己泡在藥桶里,讓自己渾身浸上和蘇傾池一摸一樣的味道?花景昭,那半年我拖著重傷在鬼門關幾度徘徊,那樣生不如死的滋味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你知不知道,把我弄成這樣,還有什麼仇恨抵消不掉?你說我下作,是,我是下作,那半年我在藥桶里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為的就是每晚在你身下聽你喊別人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就是要讓你痛苦,蘇傾池死了,你如今只能從一個讓你恨之入骨的人身上感覺到你深愛的人的存在,很痛苦是不是?生不如死是不是!”

  “我讓你住口!!”花景昭一把掐住商承俊的脖子,一分一分收緊力氣。

  商承俊面色愈發慘白,他卻毫無所覺一般,繼續笑著,“花景昭,你能沒有我麼?你捨得麼?”

  花景昭掐緊他的脖子猛地堵住他的嘴,瘋狂地撕咬。

  濃郁的血腥在唇舌間漫開,兩人如同咆哮的野獸一般,拼死糾纏。

  “你不是喜歡這樣麼,我給你。”花景昭嘴角噙著殘酷的笑。

  一路跌撞至廂房,房門被猛烈地撞開,商承俊撞在床鋪上,還麼來得及呼痛,花景昭已經如猛獸一般襲來,利爪撕碎了衣衫,在他的肌膚上留下道道爪印,像是要將他生生撕裂一般。

  淒絕的叫聲,狂躁的律動,抵死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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