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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傾池坐在船尾,商承恩立在船頭,搖著櫓板。

  “我們還有幾日能到?”蘇傾池抱著膝蓋,單手伸進水裡,河水從細長的指間流過,水紋無聲無息地勾了幾道漣漪。

  商承恩停下動作,抬手隨意擦了把臉上的汗,回頭道,“不出意外,明日就能到了,前頭還有一座山,翻過山……怎麼了?”

  蘇傾池指著河那邊,“你看那邊漂著的是不是個人?”

  商承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頭河岸蘆葦盪里果然漂浮著一個什麼東西,隱隱看去,確實像一個人,商承恩伸手解了自己腰間的佩劍丟給蘇傾池,“拿著。”

  蘇傾池接過,就見商承恩一頭扎進水裡,沒片刻,商承恩已游到河岸邊。

  蘇傾池趕緊搖著櫓板將船靠過去,商承恩已將那人抱到岸上,蘇傾池上岸一看,不由驚異,對方竟同他們一樣,也是個綠營兵。

  兩人對視一眼,將人弄到了船上。

  這裡四處是山,兩人卻沒像之前那樣幸運,這次並沒能找到山洞,周圍也沒有村莊,於是這夜註定要露宿野外。兩人坐在篝火前,先前被兩人救起的男子躺在一邊,已無大礙,兩人猜測這人大約是從山上掉下去,只是具體原因卻無從得知。

  蘇傾池看著火堆,手裡拿著一根樹枝,隨意地挑著火,“莫不是這附近有促浸土兵埋伏?促浸利用其內的贊拉人勾結贊拉和其餘部落,四處犯亂,這裡已離兩地不遠,難保不會遇見土兵。”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商承恩沉吟片刻,“不過這人身上雖有幾處傷,卻不像是被刀劍弓弩所傷,倒像是……”

  “像是什麼?”蘇傾池抬頭看他。

  商承恩正要開口,一旁就傳來一聲虛弱的呻吟,然後像是說了一句什麼,兩人聽得不甚清楚,於是湊過去,蘇傾池問,“你剛剛說什麼?”

  “……”那人又說了一邊,然後歪頭不醒人事了。

  商承恩連忙伸手要探他的氣息,蘇傾池伸手攔了他,“不用探了,沒死。”

  “他剛才……”

  “……他說他想吃肉。”

  商承恩打了一隻野雞,拔毛去了內臟,架火堆上烤了,雖然沒有鹽巴,氣味卻很香。方才還不醒人事的某人此時正抱著野雞胡吃海啃,弄得一手油膩,實在同對方清俊的相貌不符,那人一邊撕啃一邊口齒不清,“好吃,好吃。”然後伸手扯了一隻雞腿遞給兩人,“你們也吃啊。”

  “不用了。”蘇傾池不著痕跡避開他油膩膩的手,看了眼商承恩,問道,“你怎麼會掉河裡?”

  “啊?”那人模糊地應了一聲,埋頭在烤雞的肚子裡。

  蘇傾池無奈,覺得還是等這人吃飽喝足的時候再問比較明智,便坐一邊不作聲,火堆那頭的商承恩看了他一眼,扔給他兩隻野果,“洗過了。”

  蘇傾池點點頭,肚子也的確餓了。

  “呼……好久沒吃這麼痛快了。”那人吐出一堆雞骨頭,把油膩的手指舔了個乾淨,轉頭笑嘻嘻地答謝兩人的救命之恩,“在下潘安,多謝兩位兄台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什麼需要小弟幫忙的,儘管開口,小弟上刀山下火海,滾釘板淌油鍋也在所不辭。”

  蘇傾池被嗆了一下,咳嗽了兩聲,笑道,“實在不必了。”

  “那怎麼行,怎麼說二位也救了小弟的命,我怎麼著也該……”他忽然住了口,盯著蘇傾池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親娘誒。”

  蘇傾池用眼神詢問他,潘安知道自己失態,立刻端正姿態,念經一樣自言自語,“色即是空,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蘇傾池知他說的是什麼,面上亦沒什麼動靜,倒是商承恩幾不可覺地皺了下眉毛。潘安起身跑到蘇傾池跟前蹲著,咧著嘴笑,“嘿嘿,兄弟相貌真好,哎,兄弟叫什麼名兒?”言語之間倒沒有任何輕薄之意。

  蘇傾池笑笑,“趙蘇陽。”這是他在軍營中的名字。

  “哈哈,趙兄弟。”潘安拍著蘇傾池的肩膀,轉頭又問另一位,“大哥,你呢?”

  商承恩恍若未聞,撥弄著火堆。

  潘安尷尬地撓了撓頭,轉頭又對蘇傾池笑了起來,“趙兄弟哪裡人?我揚州的。”

  “揚州?”蘇傾池笑了一下,“我曾經也在那裡住過兩三年。”

  “當真?”潘安掩飾不住激動,頓時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蘇傾池彎了下嘴角,“以前在金雀巷,後來搬去了芍藥巷。”

  潘安一隻手還搭在蘇傾池肩膀上,兩人交談之餘,難掩興奮便又向他靠了靠,“我住燈籠巷,逢年過節,滿街的花燈籠,可好看了,哎,對了,我大哥原先就住芍藥巷,指不定你們在巷子裡還見過。”

  蘇傾池笑笑,沒說話,潘安又道,“對了,我們營地就在前頭,從小路走,半天就到了,你們……”

  他忽而定神打量了一下兩人的衣著,啪地一拍大腿,“你們兩位別也是咱綠營的吧?”

  蘇傾池笑了笑,潘安低頭想了想,“我聽大哥說這兩天川北鎮標左營要同我們營會合,趙兄弟可是那個營的?”

  “這下倒真巧了。”蘇傾池看向商承恩一笑。

  商承恩點了下頭,“先歇著,明日一早出發。”

  潘安向商承恩投去一道視線,暗道,原來不是啞巴啊。

  因為沒有山洞避風,夜裡難免冷澀難熬,三個人圍著火堆坐在一起,皆沒有什麼睡意,便坐在一起聊天解悶,潘安手舞足蹈地講著天南海北的事,蘇傾池聽著,偶爾也應上幾句,兩人說說笑笑,相處得甚是融洽,商承恩在一旁悶著不吱聲。

  第二日一早,三人上了路,潘安帶他們走了小道,果然不出半日,遠遠便看到前方山腰上一處營盤,營地四周插著綠營旗幟。

  第71章 繡花鞋

  蘇傾池和商承恩到達目標營地的時候,他們營別的將士也到了,蘇傾池正奇怪,從潘安口中才曉得原來是他們營里的人昨日就去接應了,這樣行軍速度大大提高了不說,也省去許多彎路。同他們川北鎮標左營會合的正是松藩鎮標維州協右營的兵士,這一營人馬原先駐紮在松藩城,此次因大小金川之役,被徵調至此,以備調遣。

  兩營人馬會合,縱是比預計早到了一日,眾人依舊人疲馬乏。兩營兵士協作搭建了帳篷,挖了茅溝,終於趕在日落之前將一切準備妥當。

  晚上,外頭篝火燃得正旺,兩營的士兵混在一起,分作幾處,圍坐幾圈,右營兵將在附近山上打了不少野味,每隊士兵中間皆架著一隻野畜,在火中烤得滋滋作響,又搬出幾壇濁酒,眾人暢飲,皆作替眾人接風洗塵,營帳之外敞闊的山腰山上,眾士兵分食痛飲,好不快意。

  “幾年不見,已經成了都司了?”葛總兵一手端著粗陶琬,一手拍著身邊男子的肩膀,眼中儘是讚許。

  那男子笑得謙遜而慡朗,“這得多謝總兵大人的提拔。”

  “哈哈哈……”總兵大人今日顯然高興,端起陶琬,“來,跟我喝一碗。”

  “請。”那男子毫不含糊,舉起大碗,仰頭灌下一大碗酒水,烈酒入肚,面上竟不見絲毫醉意。

  那方言談正歡,蘇傾池這邊有人忍不住問,“總兵大人旁邊那人誰啊?”

  一位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往那頭瞅了瞅,“嗨,咱們營的郭都司,你們才來,大概還不熟悉,咱都司大人可是個厲害人物,你們不曉得,他原先同我們一樣,也是個普通步兵。”

  “喲,兩三年時間就成了都司了,真能耐。”眾人咋舌。

  “那是當然。”那士兵打了個酒嗝,手指在空中胡亂比劃,“咱都司大人打起仗來那是這個。”他比了個大拇指。

  眾人了悟地點頭,又問,“瞧模樣,他跟總兵大人挺熟?”

  “以前就在總兵大人手下,要不是總兵大人後來被調走了,他如今就是你們總兵大人的中軍了,你們說能不熟麼?”那士兵又斷起碗喝了一大口。

  眾人了悟地點頭,“難怪了。”

  蘇傾池對他們說的事並不多注意,那些喧雜的聲音從耳邊飄過,他只低垂著輕薄的眼皮,低頭端起陶碗喝了幾口酒,酒水釀得粗糙,湯水渾濁,卻是辛辣異常,幾口下肚,便覺得腹內灼燒得厲害,倒教他一時適應不過來。剛放下碗吐了口氣,便聽有人喊他,轉頭,正是葛冰。

  他已聽商承恩說了葛冰之事,知道他當日只是灌了幾口河水,並無大礙,心裡的牽掛便也落下了。

  蘇傾池正是料定葛冰心中對自己百般有愧,才不願提及當日之事,只如尋常那般笑道,“怎麼跑這兒來了,可是被魯七他們灌多了酒?”

  葛冰蹲在他身邊,沉默的搖搖頭。

  蘇傾池將自己碗中分到的那塊肉遞給他,語含戲謔,“也不知誰平日裡老嚷嚷著要吃肉。”

  葛冰盯了會兒那塊肉,欲言又止地搖搖頭,蘇傾池知道他這是在彆扭,伸手擼了把他的腦袋,“你小子是不願同趙大哥講話了?”

  “沒。”葛冰低頭噘著嘴,抬頭瞧見蘇傾池含笑的眼眸,知道他這是在捉弄自己,便拿腦袋在蘇傾池肩上拱了兩下。

  “好了好了。”蘇傾池失笑,葛冰也不過才十六七的模樣,多少有些孩子氣,便將肉推到他跟前,“吃吧。”

  葛冰吸吸鼻子,伸手拿過那塊辱豬後腿,抱在手裡啃起來,啃著啃著也就忘了彆扭,靠在蘇傾池身上啃得一臉油。

  “好啊,哪來的毛小子,敢偷我的肉。”潘安不知從哪兒躥出來,撲上來就要搶葛冰手裡頭的豬後腿。

  葛冰咻地跳起來,抱著豬後腿邊跑邊叫,“明明是趙大哥的,誰說是你的。”

  “就是我的,你還我的腿來。”潘安大呼小叫著追上去。

  兩人瞬時將整個營地鬧了個翻天,引得眾士兵捧腹鬨笑,蘇傾池望著這兩個人跳上躥下的身影,亦是哭笑不得。

  “潘安。”有人發話。

  蘇傾池微愣,覺得這個聲音莫名地熟悉,循聲望去,因著對方背對著他,只能瞧見一個背影,並不能知曉其面目如何,蘇傾池瞧那人的裝束,知道他正是方才眾人談論的那位都司大人,如此,蘇傾池便也未往深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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