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一干粗漢,一個個紅了黑臉,大約是覺得這麼大的人了,還同小孩子一樣,搶糕點,臉上實在過不去,便紛紛拍著胸脯,說日後做牛做馬,蘇傾池哭笑不得,擺擺手。

  次日便又是連續幾日的枯燥和要命的訓練,大約有了經驗,第二次竟沒第一次那麼難熬,一個個咬牙倒也挺過來了。

  半月之後,若不是葛冰大呼小叫說商承恩回來了,蘇傾池早忘了還有商承恩這麼個人。

  蘇傾池並不想與他有任何接觸,畢竟當初他同商承恩離開京城之時,便已定了約定,不管原先是否相看兩生厭,一旦進了軍營,便不再有任何瓜葛,他的生死皆由自己負責,絕不牽連他商承恩分毫,兩人只當不認識彼此。

  然而蘇傾池這樣想,上天卻有意與他作對一般。

  商承恩回來之時受了傷,當馬匹馱著他回來的時候,他整個人趴在馬背上,背上插著三根箭,若不是回到營地,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時候,他說了一句“任務順利完成”,眾人都當他已經死了。

  整個軍營,只有蘇傾池略懂醫術,而鑑於商承恩傷勢過重,總兵大人思量前後,下令讓蘇傾池住進商承恩的營帳,貼身照料,直到傷好為止,不得有絲毫閃失,否則軍法處置。

  當日,蘇傾池替商承恩簡單止了血後回到營帳拿藥材,便發現自己的床鋪早被別人占了,而自己的東西包括被褥,竟也被送到商承恩的營帳之中了。

  第65章 療傷

  金川正式轉守為攻。

  混戰之中,阿桂臨危不亂,故得全師而退,雖如此,清軍人數傷亡亦近半,於是奏請朝廷又從各省抽調了綠營兵一萬二千餘名,滿洲勁旅一萬名。乾隆帝亦派出了京城的健銳營和火器營,可謂下了血本。

  朝廷徵調綠營軍的方式是為抽調,每次不過在各營抽取若干人數,湊成需要的兵數,並非全營徵調,蘇傾池所在的川北鎮標左營共計一千餘名綠營兵,朝廷此番增兵大金川,將整個營中抽去了三分之一的兵力,除卻守路防汛的汛兵,其餘的馬兵步兵守兵加起來還不足七百。

  營帳外,左營的士兵已整裝待發,葛總兵正舉著大碗,盛上烈酒,一一為他們踐行。

  蘇傾池在營帳之內,聽得外頭,眾人飲完將陶琬在地上重重砸碎的碎裂聲響,乾脆,果斷,豪慡,亦不乏此經一去不復返的無奈和辛酸。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是一群鐵錚錚的硬漢,為疆土拋頭顱灑熱血的勇士,若有一日,自己也能這般血灑疆場,舉刀與敵寇大幹一番,將自己一腔熱血揮灑在這片土地上,怕也知足了。

  蘇傾池聽著營帳外漸漸遠去的馬蹄聲,心中一番惆悵難自已。

  商承恩裸著上身,盤腿坐在床榻之上,額上細汗密布。

  金川番兵所用的弓箭,箭頭設計得刁鑽,細長尖銳,周圍又有無數倒刺,若是這般也罷了,將箭拔出之後,竟還會有一截留在體內,非得用利刃挖出來,否則便要生濃,稍有耽擱,整個背部便會爛得不留一寸完膚。

  原先蘇傾池替商承恩止血之時,未料及這三支箭另有玄機,故而此番一耽擱,商承恩的背上便生出三個膿包,這箭上怕是淬了毒。

  思及此,蘇傾池不免抬頭瞪了一眼商承恩。

  若是旁人,背上生了這樣三個拳頭大的膿包,也早知道喊疼了,偏這人半聲也不吭,問他,只會頂著一張冷臉說無礙。

  蘇傾池真想就著手中的刀一刀扎在他肩上,問他疼是不疼。可終究只是一想,看著這人背上的猙獰的傷口,蘇傾池輕輕嘆了口氣,將床鋪上的布袋子展開,從中取出一柄細如柳葉的輕薄小刀片,將其淬了藥在火上消毒烤過,便單手扶著商承恩的左肩,低聲道,“忍著。”

  商承恩幾不可覺地點了下頭,額上的汗水順著線條剛毅的臉頰一路滑至喉結,又沿著喉結滾下胸膛。

  “唔……”商承恩眉毛驟然緊蹙,死死地咬著牙,雙拳緊攥。

  蘇傾池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人的身體在瞬間僵硬如鐵石,雖如此,他手下的動作也未有絲毫停頓。

  濃汁沿著刀片流出來,刀尖果斷刺入肌膚,黑血流出之時,刀尖未頓,觸及埋入皮肉中的箭頭,蘇傾池手上用了力,刀刃又入一分。

  商承恩渾身的肌肉繃緊,身上層層汗水泛出,卻不聽一絲動響。

  “放鬆。”蘇傾池淡淡道。

  那人方有一絲鬆懈,蘇傾池手下一狠,只見對方身體瞬間一僵,一枚鐵質的箭頭滾落到地上。

  蘇傾池神色一片清淡,將手中的小刀片擦淨,換了一柄刀,沒有絲毫停歇,“還有兩枚。”

  商承恩鐵青的臉,如今已是一片煞白。

  待另外兩枚箭頭取出,蘇傾池額間也是細汗密布,他吐出一口氣,將東西收拾盡,替商承恩將背後的污血濃汁擦洗乾淨。

  “我自己……來。”商承恩閉眼片刻,神色已恢復大半,雖然面色依舊蒼白。

  蘇傾池沒反對,直接將帕子遞給他,自己轉身收拾藥箱,抬頭透著營帳的窗子看了眼外頭,已是吃飯的時間,正想著,帳簾被人掀起,一個士兵端著飯菜進來了,竟是葛冰。

  “幾時當起火頭軍了?”蘇傾池神色間露出些疲憊之態。

  葛冰咧著嘴笑,“嘿嘿,熱菜熱飯,趙大哥,承恩大哥,趕緊吃吧。”

  蘇傾池將手洗淨,“不急。”

  “還沒弄完?”葛冰將飯菜碗筷布好。

  蘇傾池朝他招招手,“你過來。”

  葛冰不明所以,走過去,蘇傾池指著商承恩,對他道,“你替我把他後背那三處傷口殘留的毒血吸出來,不然沒法上藥。”

  “啊——?”葛冰一張嘴能塞下一個雞蛋,僵著脖子看了看商承恩,又硬著脖子看看還沒碰過的飯菜,今天難得可以蹭一頓紅燒肉……

  “趙大哥……”葛冰哭喪著臉。

  商承恩亦窒了一下,隨即擺手道,“不礙……事。”

  蘇傾池不耐煩地瞪著商承恩,商承恩面無表情地看著葛冰,葛冰眨著眼狂點頭看向蘇傾池。

  三人僵持。

  蘇傾池眉頭越皺越緊,葛冰見勢不妙,順手撈了兩塊紅燒肉叼嘴裡,趕緊溜之大吉。

  看著蘇傾池冷著臉向自己走來,商承恩伸手取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動作因為傷勢原因微微有些遲緩,“不礙事,吃飯。”

  “發了炎症,受軍法的又不是你。”蘇傾池走過去將他的衣衫扯下來丟到一邊,翻了商承恩一眼,語氣冷冷。

  “我自會同總……”後頭幾個字還沒出來,商承恩的脊背就穆的僵硬如鐵。

  蘇傾池壓著商承恩的肩膀,俯身將唇覆上對方的脊背,細細吮吸著傷口的毒血,一邊用唾液替傷口消毒。

  商承恩有一瞬的呆滯,脊背自始至終一直僵著,只清晰地覺察到對方兩片微涼的唇瓣在自己背上吮吸,傷口處微微刺痛,泛著一絲涼意。

  商承恩素來律己,從不眠花宿柳,更別說宿娼狎jì,這一生對於男女歡愛也只停留在與府中自己房中的妾室那一次,便是那一次,也沒有多少印象,自小到大,他從未與一個外人這般親近過,此番只覺心頭生起一絲異樣感覺,微微纏繞著,叫他糾纏不清。

  蘇傾池的手亦透著涼意,像一塊上好的玉石,沁涼卻不冰人。

  商承恩皺眉抿著嘴唇,瞧不出面上表情。

  蘇傾池幾次來回,吐出幾口血,也沒顧嘴角殘留的血漬,替商承恩上了藥,裹了紗布,便轉身掀帳簾出去了。

  商承恩著上衣衫,看了眼桌上還未動過的飯菜,那飯菜早已冷了,便讓人撤了下去。

  帳外聽到葛冰大呼小叫,“趙大哥,你去哪兒啊?”

  不見回答,帳簾一掀,葛冰已經鑽進來了,轉頭瞧見商承恩穿好了衣裳,不由問,“趙大哥怎麼了?我瞧他面色不大好。”

  商承恩沒有說話,似是想起什麼事來,眉間亦是一蹙。

  “嘔……”蘇傾池匆匆跑到營地外的溪水邊,胃裡翻滾攪動,讓他嘔吐連連,掊了幾捧水漱了口,依舊乾嘔不斷。

  溪水清澈見底,此時,正映著蘇傾池蒼白如紙的臉頰。

  反覆漱口,反覆往臉上潑水,弄得衣襟處濕透一片,他亦未有絲毫察覺。

  一切近乎執念。

  在席旁糙地坐了半日,發了半日呆,這才拍了拍身上糙屑,轉身回了營帳,而此時,他神色之中已找不出一絲異常來,依舊往日那般平淡清素,柔和中透著一絲疏離的淡漠。

  第66章 思緒

  中飯沒吃,晚飯將中午的紅燒肉熱了又端上來,蘇傾池依舊未動一口,低頭干吃了幾口飯,便放了筷子,收拾衣裳準備洗澡了。

  天氣漸熱,軍營之中士兵洗澡不免頻繁起來,軍營自然不比別處,況且前方還在打仗,士兵的吃穿用度,乃至如廁洗澡皆有條件限制。

  若有職位在身倒還好說,每天都有熱水伺候,換作尋常兵丁,便只能跟著大部隊一起去營地不遠處的河裡過一遍,人多河窄,經常為了一個洗澡地地兒引得幾方人爭吵鬥毆,弄得河水污濁不堪,蘇傾池便一次也沒去過,不過等眾人洗澡之時,自己拿了換洗的營服,繞路去稍遠點兒的水潭。

  那處水潭雖好,但因地勢低,環境偏僻,故而潭水冷冽,蘇傾池第一次去洗的時候,正值營中操練完畢,渾身是汗,燥熱難耐,便也沒多作考慮,寬衣踩著潭中的鵝卵石入了潭,然,當晚他的膝蓋骨便錐心地疼,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潭水激的,自那以後便再不敢貿然在潭裡洗浴了,只拿巾子沾水在潭邊擦洗。

  如今因為商承恩的原因,蘇傾池在營中各方面皆得了便(bian四聲)宜,除卻飯菜稍好之外,每日洗澡便不用在去山谷的潭子,隔著營帳中的羊皮地型圖,便好在木桶里泡上一會兒。

  商承恩低頭吃飯,耳邊儘是幾步外地形圖後頭傳來的淅瀝水聲。

  那地形圖不過一張羊皮,四周用麻繩穿孔繃在木支架上,故而四周孔隙不少,商承恩抬頭便能瞧見那人泄在木桶之外一襲烏黑的頭髮,潑墨一般,還透著水氣。

  男子皆以辮長為美,蘇傾池這一襲長發可拖至腳跟,漆黑油亮,十分好看。

  一旁的架子上擺著一雙白色淨襪,淨襪旁邊放了一個小圓盒的藥膏,地上亦有一雙布襪,只是襪底血跡斑斑。

  商承恩吃得極慢,餘光瞥見那人伸出一條手臂,纖長勻稱,不顯絲毫柔弱,在軍營中待了數月,那條手臂上染了一層細薄的蜜色,很淺,在一幫黝黑的漢子中間,依舊是突兀的白。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