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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遙躬身行了一禮,原本溫文俊秀的臉上刺了兩行金印,「一切都是糙民咎由自取,糙民已不求宏圖得展,只願餘生將功贖罪,盡力彌補自己的過錯。」

  朔風起,衣袂翻飛,斜陽在官道上拖出長長的人影,糙木蕭索,分外淒廖。

  官役提醒,該是時辰上路,宋遙拱手,「王爺,請代糙民向公子道別一聲。」

  淮王點了點頭,看著宋遙一行走遠,自己也轉身上馬。

  史官的筆下,歌頌當權者的文昌武德……而那些不為人所記的名,便只留在這麽一、兩個人心裡,永遠,乃至碧落黃泉。

  不久,駱隱風也回到了京城,卻沒見到杜羽悠和他一起。駱隱風只說杜大人身中奇毒,在毒未全解之前不宜離開藥王谷,只是在此之後,再未見杜羽悠回到朝堂,數年後,已升任為御前護衛大將軍的駱隱風,正值壯年卻解甲歸田,此後也消失無蹤。

  淮王府依舊還是原先的樣子,常管家一張嚴肅不愛笑的臉,下人們見怪不怪擺得到處都是的稀世奇珍。閒王的名號猶在,送禮的人依然絡繹不絕,王府深處的屋子都快堆積不下,而閒雅居依然如故。

  沒事的時候,便會往閒雅居坐上一會,荀香泡來的茶,用的是那人最鍾愛的茶葉。有時候躺在他曾經睡過的榻上,揀一本他常看的書,在他殘餘的氣息所縈繞下,細細地翻閱。

  閒雅居外的花糙有人精心打理,就好像他的主人仍在時那樣。房間中央的琴台上擺著獨幽,只是彈琴的人不知何往,他一直都不願相信那人已經歸去,總想著有一天他還會回到這裡,坐在琴台後,撫一曲高山流水,淺吟低唱。

  他想起那個時候,兩人在這裡逞口舌之爭,一個榻上,一個榻下,他說他不懂笑臉迎人,那些恩客都吃飽了撐的喜歡拿熱臉貼冷屁股,而他一臉澹漠不甘示弱,得不到的是寶,得到手的便成了糙……

  所以你才會選擇這樣做?

  於是想起那日他的訣別。

  『我要王爺的心裡,除了江山,便只剩下無雙!』

  如你這般狡猾的,恐怕天上地下也再難尋出第二,而本王……卻也心甘情願為你所俘。只是這樣鬱鬱寡歡的日子,不知還要過多久?

  秋去了冬來,冬雪消融,然又是一年糙木芳菲。時間愈久,便思念愈重,以前也是一個人月下獨斟,而今,除了寂寞還是寂寞。

  他會想,這也是你算計之列的罷……那一年被不聞不問丟在閒雅居的滋味,看來,他是要讓他品嘗一生了。

  皎月當空,夜色空濛,一縷弦箏倏然滑過。

  淮王手指一顫,杯中的琥珀瓊液灑去大半。琴音縹緲,很遠又仿佛很近,泠泠松松,挑撥著他心裡的那一根弦。

  他放下酒盅靜靜地聆聽,然後問道,「是誰在撫琴?」

  常青躬身回道,「府上新來了一位琴師。」

  淮王瞭然地點了點頭,而後起身,循聲而去。

  琴聲來自湖邊的假山之中。一抹月光疏漏而下,黯淡的光線下,一人席地而坐,腿上擱著一具舊琴,手指撩撥,倏然忘我。

  似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琴音止,彈琴之人緩緩回身……

  淮王滿心的期盼,卻是失望了,面前之人顯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而那一張無雙的容顏,任是誰都過目難忘。

  「奴才見過王爺。」那人慌忙跪下行禮,琴被丟在了一邊,「奴才斗膽深夜在此練琴,驚擾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淮王擺了擺手,「你繼續練吧。」便轉身走了,腳步略有踉蹌。

  一瞬間,各種情緒紛涌而至,後悔,不舍,思念,心疼……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想起了他的不卑不亢,想起了他的倔強傲氣,想起了他把琴藝視作生平最大的驕傲……他的犀利刻薄,他的才華卓絕,他一笑淡然,如風清,如雲淡……還有很多很多……

  思念如荼,堪堪瘦了風骨。

  公子無雙 37

  一連幾日,淮王都招了那個新來的琴師為他撫琴,那人算不得精湛的琴藝,卻因著幾處極似陌玉指法的弦音而變得彌足正珍貴起來。

  而他,便也在這支離破碎里恍惚著尋覓那人的身影。

  淮王醉眼微醺,眸眼微合,手指把玩著墜在腰間的玉佩。一曲完畢,琴師靜待吩咐,淮王緩緩睜開眼來,將那琴師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問道。

  「你師承何處?」

  那琴師拎著衣擺起身從琴台後走了出來,然後跪在淮王面前,「稟王爺,奴才師承金陵太遲散人。」

  「哦?」淮王吊起眉毛,不太相信,「太遲散人的琴韻本王也聽過,但是你的琴音里似乎還夾著其他人的指法。」

  「曾有人點撥過奴才,太遲散人指法嫻熟,並非奴才這種模仿得來,而指點奴才的人說這樣的指法可以彌補奴才的不足,不想如此細枝末節之處,還是讓王爺察覺出來。」

  「那這位指點你的高手又是何人?」

  「不過一位居士,想也是懂琴之人,只是奴才答應過不在他人面前提起,想是喜歡清靜怕人攪擾。」

  淮王蹙眉想了想,然後道,「今兒本王心情不錯,你想要什麽賞賜,儘管開口。」

  既是王爺親口封賞,便可無所顧忌,琴師說道,「嘗聞傳世名琴『獨幽』便在王府之內,獨幽乃琴中鴻寶,天下研習音律者皆都趨之若鶩之物,不知奴才可否有幸一睹?」

  淮王勾著嘴角饒有興味,「你直說你想要那琴不就行了,何必拐彎抹角?」

  琴師低下頭去,「奴才不敢。」

  「呵呵!」淮王笑了兩聲,「那本王問你,天下琴藝最高的是誰?」

  琴師猶豫了一下,老實回道,「回王爺,天下琴藝最高的乃是無雙公子,無雙公子一曲『廣陵止息』無人能出其右。」

  「你彈得了麽?」

  「奴才學藝不精,恐怕空有其音而無其韻。」

  淮王斂下眉頭忖了片刻,臉上醉意略去,「本王也不為難你,你若是能彈『廣陵止息』,休要說『獨幽』,就算是『九霄環佩』本王也可弄來賞你。」

  琴師臉上掠過一抹驚喜,隨即又為愁容所代,「廣陵止息」全譜四十五段,開指一段,小序三段,俱名止息,大序五段,正聲十八段,亂聲十段,後序八段,非常人所能詮釋。聽聞當年無雙公子也是得高人點撥,才領會此曲精髓,看來這賞也不是白得的。

  「奴才自當盡力練習,望能早日領略其中奧妙。」

  淮王將他揮退了下去,然後捻著酒杯對著一室清冷獨自發呆。

  我贈你獨幽,你也還了我一個獨幽,不愧是封若塵教出來的人,果然學不來吃虧。

  燈花爆響,又是一夜衾冷難眠。

  次日清晨,淮王剛在下人的伺候下梳洗完畢,常青便來稟說,那琴師一清早便來向他告假出府說想要回家看望一下老母,於是他按著淮王的指示讓他出了門且著人一路尾隨,發現他並未回家,而是到了郊外竹林。

  淮王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所料,備馬,本王到要見識下,究竟是何方來的世外高人,竟懂得陌玉的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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