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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懷疑我的真心,我對你沒有虛情假意,我一直都是清醒的,我對你說的每一句情話皆是發自肺腑。”

  “卿卿,我真的愛你。”

  再多的柔情蜜意,也抵不過這一句真切的表白。玉卿意哭了。

  “三郎,你說我們要是能早些說清這一切,那該有多好……”

  晏知安慰她:“現在說清也不遲。卿卿,我會陪你,一直陪你。幽冥眷侶,墓中鴛鴦……其實也不錯。”

  “不要。我不要你陪。”

  玉卿意搖頭拒絕:“活著。三郎,好好活著。那個孩子是你親手殺掉的,我要你用一輩子來懷念他,我要你往後長長的幾十年都活在愧疚當中。你不許死,你不許解脫。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報復……你聽清了麼?答應我,答應我!”

  她滿臉堅決,不容反駁地直直看著他。仿佛在用眼神告訴他,她有多恨有多怨。可是晏知覺得自己只看到了濃濃的不舍眷戀。

  “玉卿意,你真是這世上最狠心絕情的女子。”

  晏知落淚,埋怨她:“你明明知道我愛你入骨,卻連我死也不許……你扔下我靠回憶度日,你夠狠,好狠……”

  玉卿意露出彷如勝利者的笑容:“我本就天性涼薄。我不好過,別人也休想好過。你讓我受盡煎熬,我自然不會放你輕鬆愜意。你死了倒乾脆,哪兒如活著受盡人間苦解恨。”

  胸腔傳來陣陣劇痛,血腥翻湧。

  玉卿意知曉大限將至,一把抓著晏知的手,艱難出聲:“不要再管沈家之事。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沈家現在風光,但伴君如伴虎,被捧得越高,摔得越慘。你是聰明人,就不要去趟這渾水了。帶著你娘找個安靜地方,好好孝順她過日子……老人家喜歡熱鬧,你就多收幾個賢惠的進房,若是有孫兒繞膝侍奉,便更好了……”

  晏知泣不成聲:“我不喜歡賢惠的,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調皮搗蛋,找茬生事兒……”

  “心裏面記著我就行了。”玉卿意一下覺得什麼都空了,長長舒了一口氣,道:“上次你說在觀音洞那裡種了刺玫,很漂亮……我好想去看,帶我去好不好?”

  “好,我帶你去,我們待會兒就去。”

  晏知不住親吻著她的額頭,心間溫度隨著唇上的冰涼,一點點低了下去。

  玉卿意滿意地點點頭,輕輕闔上眸子:“嗯,到了叫我。”

  “三郎,你還有沒有紅線,給我拴、拴在小指上罷……我要和你拴在一起……”

  晏知急忙在身上翻找起來:“有的有的!你等等,等等……”

  可是不等他找到,紅蓮素手便重重落了下去,再也不動了。

  “卿卿——卿卿——”

  曾看少年折青梅,韶華流逝煙花飛。終是為卿,斷腸憔悴。

  建元二年,九月初八。

  鬧得沸沸揚揚的沈家血案終於落下帷幕,毒害沈妃母親的元兇畏罪自殺。這位曾經名動天下的胭脂夫人,用最不同尋常的方式,結束了她傳奇旖旎的一生。

  建元三年,帝君大行改革之舉,廢舊推新,開關通商改善民生,大肆鼓勵出海貿易,創造了一個史無前例的繁華盛世。

  建元六年,專寵數年的沈妃被廢,打入冷宮,沈氏一脈獲罪抄家,就此衰敗。沈家家主沈灝於動亂中消失蹤跡。

  有人說,看見他帶著一位瘋癲老嫗,上了出海的船。

  同年,本朝首富晏家遭遇無故大火,燒毀大半房產家財,晏家家主明懷公子葬身火海。晏家元氣大傷,一蹶不振。自此首富易名。

  這一年,蒲州郊外的觀音洞,廟裡來了位面生的和尚。他性情冷淡,沉默寡言,不常與人交往,平素一顆心都撲在山坡上的花圃內,精心打理。

  和尚愛花,生得又好看,還有一雙含著哀情的鳳眸,怎麼看都有幾分風流之色。是故別人都打趣他“花和尚”,倒忘了他法號是什麼。

  這日,和尚又坐在花圃外,靠著那個不知名的墳冢發呆。

  他摸著無字的墓碑,喃喃自語:“又是一年了……我日日數著盼著,也不知何時才是盡頭,你又不許我下去陪你。哪日你想我了,便托個夢給我罷?別讓我等得太辛苦……”

  “念卿師兄!念卿師兄!”

  一個小沙彌跑來,衝著這和尚喊道:“師父有事找你!”

  “來了。”

  這和尚淡淡應了一聲,隨即站起來拍拍僧袍上的泥土,對著墳冢說道:“我走了,明天再過來。等我。”

  清風徐徐拂過,撩起青葉幾片,紅玫幾瓣。

  沉香已淡。那一聲,是誰在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臨時有事要出門,害怕來不及回家更新,所以提前放出來。

  多的不說了,只有一句:

  ——有番外!!!

  番外一 忘

  不知不覺又是一載。

  我望著遠處無邊無際的湛藍碧波,摸著頸間兩截斷玉,忽然想起很多往事。

  比如,我三歲那年頭一次吃到白糖糕,很甜很糯,入口即化,那種舌尖綻放的感覺,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白糖糕,是他買給我的。我的大哥。

  我還想起,七歲那年的一個秋夜。那晚我尚在熟睡,爹娘卻突然都被人喚去,然後爹就再也沒有回來,而我再見娘親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我是誰了。還有大哥也被人趕出了府去,流落他鄉。我想興許是因為他年紀小人又老實,所以那群惡狼才沒有要他的命。

  他們以為這樣就算積了功德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屠刀以前沾染上的血,又該怎麼算?

  不過頃刻之間,我便換了個身份。從家僕賤奴之子,搖身一變成為沈家嫡出小公子。別人都羨慕我一朝飛黃騰達,道我日後必將繼承沈家偌大家業,享盡榮華富貴。可是還沒等到富貴臨頭,我卻先等來了一座空宅,四面黑牆。

  對於很多人來說,十年不過彈指一瞬。而於我,那是成千上萬個孤獨寒冷的難熬夜晚。漫漫長夜幽寂,我坐在什麼都不缺又什麼都沒有的房子裡,透過一扇巴掌大的天窗,獨自望著月亮發呆。

  我在心裡數著,一、二、三……

  我數著此夜時辰過去多少,我數著還有幾時才會天明,我數著被關在了這裡多久……可我獨獨數不出還有多少日子才能脫離這所牢籠。

  每年我有兩次機會回到以前的那個家,一次元宵,一次中秋。如果我表現乖巧讓那毒婦滿意,她會額外開恩,讓我與娘親見上一面。

  娘親已經誰也不識,神智不清,連吃飯穿衣都要人照顧,可她還是每日都念叨著說要去看花。

  我知道以前花匠爹給她種過很多花,開得很漂亮。她什麼都忘了,連我也不記得,卻依舊惦記著她的花兒……不知道她是真的失了記憶,還是刻意選擇遺忘那些不堪往事?

  忽然之間,我覺得像娘親這樣也不錯。忘得一乾二淨,也就無憂無慮。

  於是,我也忘了。

  我不再記得自己曾經叫什麼,我只知道,我就是沈灝,沈景然。

  我的聽話溫順很快就討得那惡婦的歡心,漸漸地,她開始對我放下戒心,之後不久,我已能在別院自由出入。我和她在外人面前,儼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溫馨模樣。就連那老不死的傢伙見了,也笑著誇我懂事。

  他們自以為是獵人,而我是他們獵殺動物的幼崽,只要撿回去餵幾口飯,就能摒棄血海深仇 ,反而對他們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他們忘了俗話說養虎為患,說得更難聽一些,或許還可以稱作引狼入室。

  沒有能力報復的時候,要耐心等,直到牙齒和獸爪都足夠鋒利,再給他們致命一擊。

  猛獸骨子裡的天生血性,任憑再久的餵養調|教,也不可能抹滅。

  我就是豺狼般的猛獸。

  蟄伏得太久,我在幾乎都快麻木的時候,意外遇見了他,我的大哥。

  那是一個明媚春日,杏桃正濃,我藉口去別院後山賞景,避開了耳目的監視跟蹤。

  亂花迷眼,霏霏粉雪中,一人朝我走來。我恍然覺得看到一面鏡子,鏡中的是我自己。

  儘管我們相貌不同,瞳色相異,可骨子裡終有一半相同的血液,所以我們很像。這是一種兄弟間特有的默契——神似。

  我們沒有用大哭大喊來宣洩久別重逢的喜悅,一個男人間的擁抱,足以說明一切。

  胸膛相依,我的脈搏突然激盪起來,熱血突突,就要從火熱的胸懷中噴薄而發,帶動著頹死心臟復甦。

  大哥在後山上的一間茅屋內住了三月,我每日都會設法溜出去找他,這段日子,是我自七歲以後最有生機的時光。

  十年幽禁孤寂,我終於尋到一個依靠,一個寄託。

  他承諾了會來接我和娘親走,我滿心歡喜地期待著,翹首以盼。房中那面早已被刻畫地面目全非的石牆,又再次烙上新的印痕。

  三千六百九十五道劃痕,三千六百九十五天囚禁,我終於等來了他。頂多再有半年,再過一百八十日,我便能從這裡出去,振翅翱翔。

  日日等夜夜盼,直到那面雪牆被劃得再無一絲空餘,我驚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竟是又過一年。

  他沒有來。來的只是他寄身所在的玉家變故的消息。

  他……消失了。

  如果問我世上最殘忍的事是什麼?我不會答生離死別,我只會說:給一個絕望瀕死之人最大的希望,然後再去擊碎它。

  我從來就是個異類,我有個禽獸不如的生父,有個瘋傻痴呆的親娘,有個蛇蠍心腸的繼母……還有個背信棄義的兄長。

  無法依靠別人,我便靠自己。

  又一次中秋回沈家,我沒有去探望娘親,而是找到了被選作秀女的長姊。我們達成一個協定。

  我傾盡所有助她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她許我一個功成身退的將來。

  我以為她如此慡快地答應我是因為同樣憎恨那毒婦,可是很久很久以後我才讀懂她當日看我的眼神緣何帶著一縷哀怨。

  她把我當成了他。她在我身上延續著她與他的約定。彷如這樣,他就會一直存在,他就從未離開過她的身旁。

  我想,這是我第一次當他的影子。

  時至今日,我依然無法得知沈妃當初選擇入宮的緣由是什麼。我猜,她可能並不貪圖榮華富貴,她或許在用一種最慘烈的方式,讓他永恆地記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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