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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馥之面上一下染滿紅暈,卻也笑了起來。

  “敬諾。”她向顧銑一禮。正起身退下,忽然聞得顧銑出聲:“馥之。”

  馥之回頭。

  顧銑看著她,燭火搖曳的光照下,似有些猶豫。

  他聲音低低:“你母親……可喜歡桂樹?”

  馥之訝然,片刻,答道:“我母親最喜桂樹。”

  顧銑的目中浮起一抹柔色。

  “去吧。”他抬抬手。

  馥之行禮,退出堂去。

  清晨,零陵江上仍飄著白霧,伴著寒氣,將晨曦的光照掩得寡淡。

  顧昀親自查點過舟上的侍婢從人,又交代舟子一番,轉向馥之。

  “這舟乃漕船,最是結實平穩,過得五六日便可到京畿。”他說。

  馥之頷首:“好。”

  顧昀看著她,又道:“驛站車馬我已交代下去,你不必操勞,待到上岸,乘車便是。”

  馥之再頷首:“知曉了。”

  這時,舟子過來問顧昀何時啟程,顧昀看看天色,對他說可即刻上路。

  舟子領命下去,顧昀又看向馥之,將她的衣著上下看了看,再道:“江上風寒甚烈,你坐在艙里,不可再出來吹風。”說著,伸手再去攏她大氅上的領口。

  馥之卻挪開身體,道:“不冷,再捂可要出汗。”她看著顧昀,好笑地說:“你怎變得比我阿姆還囉嗦?”

  顧昀無奈地瞪她,索性一把拉過她的手,牽著她往漕船上走去。

  “你何時回去?”到了舟前,馥之忽然向顧昀問道。

  顧昀道:“快了,落雪前必可班師。”

  “如此。”馥之道。

  顧昀望望舟上,低頭看向她,片刻,道:“你一路當心。”

  馥之知曉離別在即,沒有言語。

  手被他緊緊握著,溫暖無比。馥之將二人的手相疊,放在小腹上,停留片刻,抬頭對顧昀微笑道:“我們都在京中等你。”

  顧昀看著那手,隔著衣料,似能感覺到一點若有若無的搏動,唇邊的笑意中滿是溫柔之色。

  “嗯。”他應道。

  馥之看著他,又道:“你也須時時想著我。”

  顧昀面上倏而浮起些緋色,笑意卻愈深。

  “好。”他吸口氣,答道。

  馥之望著他微笑起來,彎起的唇角間儘是蜜意。

  過了會,她卻微微蹙眉,道:“我還是不放心大司馬。”

  顧昀苦笑,道:“他出來前曾請盧子來看過,還是舊病,可惜盧子要返太行山,只為他制了些丸藥。”

  馥之頷首。盧嵩的醫術不在她之下,行軍在外不比在家休養,顧銑的病症也只好如此。

  “你須將他看緊些,此病最是勞累不得。”馥之叮囑道。

  顧昀點頭:“知曉了。”

  “再有。”馥之想了想,卻盯著他:“你做起事來也是總不知遲早,須按時用膳。那些將官夜裡邀你飲酒,縱推拒不得也不可多飲。”

  顧昀聞言,不禁失笑。

  “誰像阿姆般囉嗦?”他撫撫馥之的鬢髮,打趣道。

  馥之瞪他。

  顧昀卻笑起來,道:“自然唯夫人之言是從。”說著,一把將她抱起,順著橋板兩步登到船上。

  馥之雙手攀著他的肩頭,看著他將自己放下,只不鬆手。

  “我稍後還須往別處,只送你到此。”顧昀看著她,低聲道。

  馥之抿抿唇,將手放下。

  顧昀笑笑,又對一旁的從人交代幾句,鬆開她,轉身離舟。到了岸上,他回頭,見馥之仍立在船舷邊。

  心中似堵著些柔軟,他站住腳步,回視著那裡。

  舟子們呼喝起來,抑揚頓挫,漕船開動,慢慢前行。薄霧隨著秋風浮動,籠在江上,將二人脈脈的目光漸漸阻隔。大江上,只剩遠去的舟影和一片水色茫然……

  成郡江口,眾人在江亭上置酒,送謝臻登舟回京。

  席間不免談及時局,說到濮陽王與顧銑在蜀郡的對峙,郡守道:“此事某曾聽眾將商議,濮陽王在蜀郡受阻乃是預料之中,早聞他與百越諸部往來頻密,此舉不過緩兵,乃為等待百越之兵來援。”

  王瓚在一旁聽著,沒有作聲。對於濮南王之舉,他也曾仔細思考,所得結論與郡守說的相差無幾。不過,他總覺得以濮陽王的心計,這般意圖未免太過簡單。

  “其實也無甚兇險,”郡守撫須笑道:“朝廷備戰多年,如今大司馬領重兵陳於蜀郡,又有成郡此計,巴郡縱使真聯得百越,卻何足懼哉。”

  這話倒是確實,王瓚看看手中的酒盞,又看看謝臻,只見他面帶淺笑,一派謙和之態。

  “使君此去,必一帆風順。”聊過一番,有前來相送的郡中士人舉盞,向謝臻敬道。

  其餘人等聞言,皆向謝臻舉盞。

  謝臻從容而笑,將盞中之物仰頭飲下,眾人紛紛稱道。

  “蒙諸位盛情,臻感激不盡,就此拜別。”謝臻放下酒盞,向列席謝道。

  眾人看看天色,也不便挽留,紛紛與謝臻道別。

  舟前的車上,蔡纓頭戴羃離候著,見眾人送謝臻出來,亦上前一禮,隨謝臻登舟。

  “諸公後會。”謝臻立在舟首,向眾人拜道。

  眾人還禮。舟子大喝一聲,撐出長竿,大舟緩緩離開岸邊,向江上駛去。

  皇帝的紫微宮前,守衛林立,面色如鐵石般毫無表情。

  鳳駕在宮前停下,竇皇后由宮人攙下,朝宮中走去。

  “皇后留步。”守門的中郎將上前一禮,朗聲道:“陛下有令,今日任何人等免探。”

  竇皇后一訝。

  旁邊的小竇夫人皺眉道:“這是皇后。”

  中郎將仍不讓開,低頭道:“臣奉命行事,皇后恕罪。”

  竇皇后看著他,面色微寒。

  “我且問你。”她緩緩道:“陛下何時下的令?”

  中郎將一愣,片刻,答道:“就在一個時辰前。”

  “一個時辰前?”竇皇后目光明亮,片刻,朝不遠處瞥去。通往側門的宮道那邊,一乘步攆正在遠去。

  “我道是哪個‘陛下’!”竇皇后低低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回身走上鳳駕。

  “來,吃這個。”樂安宮中,太后看著眼前的男童,疲倦的面上露出笑意,拿起一隻精緻的甜糕遞給他。

  男童望著她,一臉畏縮,將目光瞥向身旁的辱母。

  辱母也笑容滿面,神色間卻帶著緊張,急切道:“太后賜的,殿下快受下。”

  男童目光懵懂,看看太后,又看看那甜糕,目光一亮,伸手接過來。

  “快拜謝。”辱母忙提醒道。

  男童卻不理睬,只盯著甜糕,一把塞進嘴裡,把嘴撐得鼓鼓囊囊,幾乎包不住。

  “這……”辱母又是尷尬又是懼怕,忙向太后下跪稽首:“殿下教養不周,臣婦之過!”

  太后看著仍一個勁嚼食的男童,唇角微微勾了勾,移開目光。

  “秩這般,老婦亦是知曉,爾何過之有。”她淡淡道。

  辱母聞得此言,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又謝罪一番方才起來。

  “秩有八歲了吧?”太后緩聲問道。

  辱母恭敬答道:“正是,入秋時,殿下正滿八歲。”

  太后頷首,看看王秩。

  這是皇帝唯一的兒子,是當年他做太子的時候,一名侍婢生下的。這孩子還不滿兩歲的時候,生母因過觸怒竇妃,杖責而死。此後不久,王秩也得了一場大病,幾乎不治,好容易救回,卻從此渾渾噩噩,遲鈍不堪。

  皇帝對此子教養尚算耐心,卻並不甚喜,在北宮給他辟下一片宮室,由辱母等人侍奉生活。

  “我見秩留在北宮,上下難免疏忽,終不是長久之計。”太后飲下一口茶,對辱母道:“昨日我已同陛下說過,讓秩隨我住在樂安宮,習業教養亦是方便。”

  辱母唯唯諾諾,答應不迭。

  王秩聽到太后這話,卻睜大眼睛,嘟著嘴來向辱母嚷道:“我不留在此處,我那促織還在北宮……”

  話未說完,辱母瞪著眼,往他腰後擰一把。

  王秩吃痛,大哭起來。

  辱母難堪不已,看向太后,脊背上不住冒起冷汗,支支唔唔地說:“這……殿下……”

  太后卻神色淡然,揮揮手:“下去吧。”

  辱母再告罪連連,忙拉著王秩退下。

  王宓眼圈上浮著青黑,匆匆進了樂安宮。還未到堂上,就見一名婦人扯著一個哭哭啼啼的男童從裡面走出來。

  看到王宓,婦人忙下拜行禮:“見過長公主。”說著,拉拉男童的袖子,低聲道:“快說見過姑母。”

  男童卻只顧張著嘴巴哭,抹得滿臉鼻涕眼淚,誰也不理。

  “是秩?”王宓見男童有幾分眼熟,想了一會,向婦人問道。

  “正是。”婦人低聲答道 。

  王宓頷首,看看王秩,又瞥向堂上,眉間浮起一絲疑惑。

  “下去吧。”她淡淡道,說罷,轉身朝殿內走去。

  室中,光照不甚明亮。安神的香氣在銅爐中緩緩沁出,漾滿四周。太后躺在榻上,身下靠著厚厚的錦被,閉目養神。

  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太后睜開眼睛,微微側頭,只見王宓走了進來。

  “母后。”王宓上前行禮道。

  太后略一頷首,支撐著從榻上坐起。

  王宓上前幫忙,將她攙扶。

  “你皇兄如何了?”太后坐穩,向王宓問道。

  王宓神色黯下,低低道:“仍是盜汗昏迷,還未醒來。”

  太后沒有說話。

  王宓將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道:“我方才看到秩出去,母后見了他?”

  太后伸伸手臂關節,應了聲:“嗯。”

  王宓看看她:“為何?”

  “還能為何?”太后眼睛半閉,輕嘆口氣:“你皇兄這般狀況,若真有萬一,總要有個應對。”說著,她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我不動手,難道還等別人占先?”

  王宓目光定住。

  大舟一路順風而下,傍晚時分,即靠上零陵江畔。

  舟子點起火把,將橋板架起。

  “零陵已至,某送女君至此處,還望保重。”舷邊,謝臻向蔡纓緩聲道。

  蔡纓望向暮色中的零陵城池,緩緩地深吸口氣。

  片刻,她收回目光,向謝臻一禮:“一路承蒙使君關照,纓感激在懷。”說罷,從懷中拿出一張紙片,遞給謝臻:“此物,纓亦遵家父所囑,交與使君。”

  謝臻接過,將那紙片展開。

  傍晚的光照下,只見上面白白淨淨,如絹面般整潔。

  謝臻詫異,將紙片翻覆再看,仍是空白,並無半點墨跡。

  “蔡丞相所囑,就是此物?”謝臻皺眉看向蔡纓。

  “正是。”蔡纓答道。

  馬朱立在一旁,見此情形,冷笑道:“莫不是蔡丞相妙計,讓我家公子白送女君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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