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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保全的意思是……”穆羽依稀覺察了什麼,低聲問道。

  雲和輕輕一嘆,正要回答。曲喬卻噙了笑,先他應道:

  “我會變回樹呀。”

  第33章 32

  “我會變回樹呀。”

  此話一出,穆羽的眼底霎時鋪上憂色。他望著曲喬,斟酌著回應。

  曲喬見狀,輕輕一笑,轉頭看了孟角一眼,道:“看,我說過的吧。一顆金蕊絕對不可能救我們兩個,不過只是勉強護住我的生息罷了。而且,若我沒猜錯……”她說著,又望向了雲和,“這‘真虛天演’法陣,應該有距離之限吧?”

  雲和聞言,無奈點頭,道:“三丈方圓。”他的語氣里微有歉意,“此術尚是初創,假以時日,興許還能擴大些……”

  曲聽罷,笑嘆一聲,抬眸望向了穆羽。不等她說話,穆羽先開了口,蹙眉道:“別避重就輕。”

  “啊?”曲喬一時不解。

  “性命交關之事當前,管什麼距離之限。”穆羽說罷,轉而問道,“若變回樹,可有危害?”

  曲喬搖了搖頭,“這倒沒有,只是……”

  “這就好。”穆羽笑應一聲,又對雲和道,“那就仰仗聖師了。”

  雲和也隨他笑了出來,點頭應道:“自當盡力。”

  曲喬有些急了,她伸手扯住了穆羽的衣袂,道:“你別答應得那麼快啊!你當真明白其中利害麼?”

  穆羽沒接她的話,只是慌忙蹲低了身子,托住了她的手臂,生怕她扯得費力,又多耗了精神。

  眼見這般,孟角開了口,道:“曲姑娘所謂的‘利害’,我大約猜著了。”他含笑,也在泉邊蹲下,“也是,姑娘根基已毀,要恢復道行談何容易,只怕我師弟要在這三丈方圓困上一生……”

  “師兄!”穆羽聞言,出聲打斷。

  孟角並不理會,接著道:“這的確挺讓人為難的,畢竟沒名沒分的,怎好耽誤了別人。”

  這個轉折可謂是始料未及,眾人皆都怔愣,齊齊望著孟角。倒是流徵先反應了過來,他輕輕勾了勾唇角,開口道:“師兄忘了,他們是主僕。”

  孟角搖了搖頭,笑道:“先前的確是主僕沒錯。但那一日,我請姑娘放我師弟自由,姑娘也答應了。後來,姑娘來找過我師弟,我記得清清楚楚,說是兒女之情,對吧?”他話到此處,笑意稍斂,問曲喬道,“姑娘那時說的話,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曲喬只覺得自己又被繞進了一個圈子裡,一時半會兒還繞不出來。她茫茫然看著孟角,也不知答什麼好。

  孟角見她這般,輕嘆一聲,道:“哎呀,這可不行啊。我這做師兄的,如何能見師弟受這般委屈。曲姑娘,今日咱們就把話說明白了。”

  穆羽再也聽不下去了,他開口,低聲對孟角道:“師兄,別欺負她了。”

  “到底是誰欺負誰啊?”孟角笑道,“總而言之,今日曲姑娘不給個說法,我可是不會罷休的。”

  穆羽已然無奈,不禁扶額低頭。

  曲喬看這形勢,方才知道什麼叫進退兩難。她一心糾結,哪裡答得上來。

  這時,一旁的雲和笑著開了口,道:“你們火辰教還真有趣,向來只聽過男子給女子說法,怎麼到你們這兒就倒過來了?”

  這句話一起,孟角立刻接上,道:“聖師所言甚是。是我弄錯了,的確該由我師弟開口才是。”他話到此處,伸手拍了拍穆羽的肩膀,“阿羽,姑娘名節為重,你給個說法。”

  穆羽怔了怔,隨即便笑了出來。

  這一下,曲喬恍然大悟。她的確被繞進了一個圈子。但這個圈子繞過了她的私心膽怯,也繞過了她的顧慮擔憂。最後繞到的地方,再直白簡單不過。多少為難,終究釋然。她棄了逃避之心,抬眸望向了穆羽。

  穆羽見她看著自己,倒生出些許羞怯來。他訕訕低了頭,清了清嗓子,道:“我……我願娶曲姑娘為妻。”

  聽到這句話,曲喬忽有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是意料之內,但聽他說出口時,卻依舊慌張驚怯。這般悸動,究竟為何,她終是不甚明白。但有件事,她再明白不過——若還說自己不通七情,那真的說不過去了。

  “曲姑娘,你意下如何呢?”見曲喬遲遲沒反應,一旁的孟角笑問了一聲。

  曲喬沒好意思答,只是點了點頭。

  “好。”孟角道,“既是兩情相悅,這事便定下了。雖是客居,多少倉促,但該盡的禮數不能少,我這就去安排。”

  穆羽一聽,疑惑道:“我們修仙之門,有這般禮數?”

  “沒有啊。”孟角答得輕快,“要認真講,我們可是連成親的說法都沒有呢。不過,偶爾世俗一回也無妨吧。”說話間,他又望向了雲和,“對了,這裡到底是永聖天宗的地方,還請聖師幫忙,向貴掌門討個情才好。”

  雲和一聽,笑著站起身來,“好說。”

  “我去傳書回火辰教,稟明師尊。”流徵也起了身,如此道。

  眾人說著,行禮告辭,各自走遠。

  曲喬目送他們離開,笑意慢慢染上了眉眼。穆羽見她如此,也抿了笑。兩人皆是無話,惟一心歡悅,再無隱藏。

  ……

  之後幾日,雪闕峰上一改往日的清冷素淨。聽得要行婚儀,不僅是火辰弟子,連永聖天宗門下都興高采烈起來,紛紛前來幫手。眾人圍著泉水支起了青廬,又尋來些鮮花,權作裝飾。

  曲喬伏在泉沿,淺淺笑著。眼前,紗帳輕柔,攜風動色,宛若嵐靄,蒙蒙地遮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她隱隱有些倦怠,視線亦隨之朦朧,所見所聽,似夢還真。

  這時,有人挑帳而入,開口喚了她一聲:“曲姑娘。”

  曲喬回過神來,循聲望去,就見清商捧著妝匣走上了前來。曲喬笑笑,招呼了一聲。

  清商在泉邊跪低,道:“我來為姑娘梳妝吧。”

  曲喬點點頭,正想要背轉過身去,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來。從昨日起,她的手臂便幾乎麻木,連動一下指尖都費力。但她終究不願露在面上,只笑道:“呵,濕漉漉的,也不好梳妝……不然就算了吧。”

  清商望著她,愁色方染上眉宇卻又轉瞬斂去。她笑著,從妝匣里取了脂粉出來,道:“姑娘身在水中,的確不便。其他倒也罷了,多少點上胭脂罷。”

  曲喬自不拒絕。清商含笑,用手指略點了些胭脂,替她上妝。

  這般感受,倒也新鮮,惹得曲喬笑了出來:“我見過話本上有‘對鏡理紅妝’之語,大約就是如今這樣吧。”

  清商聞言,笑答:“嗯。”她看了看指上的胭脂,略作思忖,道,“曲姑娘,你失卻的木髓,我們一定會奪回來。你且放寬心,好好養息。若得空時,我們便來看你,為你帶話本故事來。”

  聽她說起這些話,曲喬心弦一動,微微有些訝異。

  “雖說有些勉強,但我們也會盡力替你繪下名山大川……”清商望著她笑,“還有詩詞歌賦、旅途趣聞,我們替你搜羅,再讓阿羽讀給你聽,可好?”

  除了點頭應下,曲喬再想不到其他,“多謝。”

  聽得這聲謝,清商抬手,輕輕撫上了曲喬的發,神色之中,滿是憐惜關懷:“今日之後,便真的是自家人了,再別見外。”

  曲喬望著她,只覺心口溫熱,潤濕了眼眶。。

  正在這時,忽聽帳外人聲嘈雜。

  “……拜天地容易,那高堂呢?這會兒去請教主也來不及了吧?”這個聲音,曲喬有些耳熟,似乎是火辰教內那名叫舒簧的弟子。

  “要不這樣,讓我家掌門做‘高堂’好了,反正輩分也一樣呀。”回答的,是個清脆的女聲,似乎是永聖天宗的門下。

  “快別。掌門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好日子的,何苦去討罵呢?”這般勸阻的,是那喚作雲杉的女弟子。

  “那怎麼辦?唉,這俗世的規矩也太多了!”舒簧抱怨道。

  “那乾脆就別管這些規矩了,差不多就行了嘛。”

  “這可不成!成親是大事,豈能這麼隨便!”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探討得熱火朝天。

  清商聽了一會兒,笑著搖了搖頭,起身挑開帳簾,道:“你們呀,別吵著新娘子了。”

  便在帘子挑開那一刻,所有茫然疑慮一如那帳簾掀開,現出一片豁然清明。曲喬看著簾外那些熟悉的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眾人見了她,忙不迭地道歉,轉而又七嘴八舌地道起喜來。

  曲喬沒言語,只是笑。天地之大,惟人有情。守護之念、顧恤之愛,凡此種種,她一心嚮往。而如今,她正沐身其中,更知其誠摯溫柔……

  她正慨然感動之際,就見眾人紛紛回身寒暄,漸而讓出了一條道來。她的視線隨之一抬,便見穆羽頷首噙笑,招呼著於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的身上還是平時的衣裝,只是將髮帶換做了紅色。他走到泉邊,含笑喚了曲喬一聲,隨即跪身坐下。便在他俯身低頭之際,髮帶飄墜,拂過臉頰,落在肩頭。曲喬望著那一抹艷麗,不禁出了神。

  穆羽察覺,垂眸一笑,抬手捋了捋髮帶,道:“這個啊……你不知道,永聖天宗上下只著素色……”他說著,抬頭看了看青廬上掛著的紗帳,“找到這些青紗都費了好一番功夫。實在沒法子,只好用丹砂現染,不過也只來得及染髮帶。”

  曲喬笑著,努力抬起手來,將那髮帶繞在指間細瞧了片刻,道:“真好看。”

  穆羽抿了笑意,探手入懷,取了件東西出來,攤掌在她眼前。曲喬一見,眼前便為之一亮。赤紅髮帶,打作了花結,綴著三五顆金珠。雖簡單小巧,倒也艷麗別致。

  穆羽看著她的反應,笑道:“我替你戴上?”

  曲喬滿心歡喜,忙點頭答應。

  穆羽輕輕挽起她的發,小心地將花結戴上。他看了看,卻不甚滿意,又取下重戴。如此反覆了好幾回,讓曲喬好生不解。一旁的清商終是看不下去了,嘆著氣道:“阿羽,要不我來?”

  穆羽頓生羞赧,臉一紅,搖頭道:“我再試試。”

  曲喬一聽,應和道:“嗯,讓他再試試。”

  清商聞言,笑著搖了搖頭,起身道:“好,你們慢慢試,只是別誤了時辰。”

  此話一出,眾人皆忍俊不禁。

  曲喬不好意思起來,訕訕看了穆羽一眼。穆羽自也尷尬,但他依舊含笑,低聲哄她道:“這次一定弄好。”

  曲喬點頭,正要答應他,心口卻突然一震。她霎時變了臉色,道:“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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