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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羽聽罷,又是一笑。他並不多言,起身跨進了泉中,尋了地方坐下,而後,向曲喬敞開了雙臂。

  曲喬自不客氣,笑著偎進了他懷裡。她枕首在他的肩膀,道:“你若是冷,就用我教你的心法調息。”

  “好。”穆羽答了一聲,沉默了下來。

  泉水泠泠,催人入眠。也不知過了多久,穆羽又開了口,道:“曲喬,你還記得麼?你曾經說過,我不該佯死欺瞞自己的同門。”

  曲喬也不知他為何說起這個來,只好應道:“……嗯。”

  “師尊的入室弟子之中,我年紀最輕,幾位師兄師姐自小便對我照顧有加。我視他們如親人,深心敬愛。所以,不論先鋒還是斷後,只要能為他們盡力、護他們周全,我這條性命亦不可惜。那日,我為你所救,更許下終身之諾。我本想著,既然師門認定我已亡故,已是‘死別’,何苦還要‘生離’。多添曲折,又令你麻煩,倒不如這樣了結得好……”穆羽的聲音溫軟,還隱著些許笑意,聽來卻是戚然,“你說得對,我不該這麼做的。生離死別,讓人多難過啊。”

  曲喬聽到這裡,隱隱覺察他是在說旋宮的事。她正想著勸慰,卻聽穆羽又道:

  “說實話,我從沒想過,旋宮師姐會……我總以為,先死的人,會是我。”穆羽說到這裡,將曲喬又抱緊了些,“對你,也是如此……”

  曲喬聽到這裡,心上猛地一沉,這才真正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

  “朝菌不知晦朔。對你而言,我的餘生也沒有多長。”穆羽道,“我這麼說過的,對吧。我一直以為,我留在你身邊的時間不會太久。有朝一日,我葬身黃土,而你卻還是……”

  “別說了……”他話中的悲涼,讓曲喬忍不住打斷了他。她抬眸望著他,就見他雖是含笑,但眸中卻滿是水色。她頓覺滿心酸澀,要說的話,被哽在了喉嚨里。

  “曲喬,”穆羽喚了她一聲,出口的話語溫柔至極,“……別走在我前頭。”

  只這一句,曲喬突然濕了眼眶。痛楚莫名,不自肉體,而在心魂。還不等她落淚,穆羽重又將她擁進了懷裡,如哀求般低低訴道,“要我做什麼都行,別走在我前頭……”

  第31章 30

  “要我做什麼都行,別走在我前頭……”

  曲喬閉目,偎在他懷裡。耳畔,他的心跳微促,一聲聲震動她的心弦。若然可以,她多想答應他。但唯獨此事,她不能如他所願……

  ……

  而後幾天,一切安穩。先時,有許多來向曲喬請教的永聖天弟子。後來駱乾懷得知此事,訓誡了一番,來的人漸也少了。期間,清商來探望過幾次,更送了芸脂甘露過來,又勸曲喬放心,說是已經傳信師門,派遣了弟子去那生著天芸華的山谷里集露,保管夠用。這一來,倒叫曲喬不好意思起來。但不論是清商或是穆羽,抑或是偶爾前來的其他火辰弟子,皆對此視作理所當然。如此,曲喬能做的,便只有道謝了。

  又過了幾日,孟角和流徵來了。這些日子來,這二人一直在養傷,穆羽雖去探望過,卻沒怎麼說上話。如今見了他們,穆羽歡喜不已,要說的話積了許多,從詢問傷勢到尋常閒談,好半日都說不完。曲喬趴在一旁,看著他們師兄弟談笑,雖都是些她插不上嘴的話題,但這氛圍如此輕鬆愉悅,令她也跟著歡喜了起來。

  孟角察覺她的目光,將話題一頓,笑道:“若是我等吵著了姑娘,請姑娘一定直言,切莫忍耐。”

  曲喬一聽,忙擺手道:“沒有。倒是我在旁邊,不會妨礙你們吧?”

  “哪裡的話。”孟角道,“都是自家人,我只怕打擾姑娘靜養。”

  “聽你們談天倒也有趣,沒什麼打擾的。”曲喬含笑望向了穆羽,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話。”

  穆羽聞言,正要言語。卻不想流徵先開了口,道:“他煩人得很,你日後就知道。”

  “誒?我幾時煩人了?”穆羽蹙眉,出聲反駁。

  流徵看了他一眼,道:“隔三差五。就說那日你離開曲姑娘……”

  這個話題一起,穆羽“唰”的一下從泉水裡跳了出來,伸手就捂住了流徵的嘴。他轉頭看了看曲喬,乾笑了幾聲,而後拉起流徵,道:“師兄,借一步說話!”

  眼看他拉著流徵快步走遠,孟角嘆了口氣,對曲喬道:“見笑了。”

  曲喬聽得此話,笑道:“怎麼會。你們師兄弟的感情真好呀。”

  孟角一笑,帶著些許戲謔,對曲喬道:“好是好,只是還是輸給了姑娘你。”

  曲喬登時尷尬,不知怎麼接話才好了。

  見她這般反應,孟角滿面愉悅,笑道:“對不住,忍不住就開起玩笑來了。說些正經的吧,其實,這一次我跟流徵師弟來,是為了辭行……”

  “你們要走了?”曲喬截住了的他的話,聲音里略有些慌忙。

  “嗯。”孟角道,“我們在永聖天宗打擾多時,也該走了。姑娘的身子不宜移動,且留下安心養傷。永聖天宗這兒我們也做了打點,之後再請師尊出面討個情,保管妥當的。”

  “什麼時候走?”曲喬沒接他的話,只是急急問道。

  “大約是後日吧。”孟角見她這般緊張,只當是為了穆羽,便笑道,“姑娘不必擔心,阿羽自然是留下陪姑娘的……”

  “後日?”曲喬想了想,“還好,還趕得及。”

  “趕得及?”孟角不解。

  曲喬沖他笑笑,道:“你以前問過我芸脂甘露的用法吧?那時候也不知怎麼的,話題就被扯開了,最後也沒能告訴你。其實單用芸脂甘露,效果並非最好。我知道幾種藥物,與芸脂甘露配合起來,可祛諸穢、解百毒。我還給這藥想了個名字,叫‘滌髓丹’,嘿嘿,聽起來不錯吧。”

  孟角怔了片刻,想要說話時,曲喬卻繼續往下說了起來:

  “藥方有些複雜,只怕口說也記不住,我給你寫下來吧。還有就是關於‘蜃焰’的,我仔細想過了,這火用在殺敵未必妥當,倒不如用來煉化。但凡俗之器只怕承受不了這火焰,我記得北海之地有一方赤金丹鼎,當可耐住火力。我把地圖畫給你,應該不難找才是。若得此物,對火辰教必然大有助益。另外就是破解魔障之法,我暫時還沒有頭緒……”曲喬說到這裡,微微皺起了眉頭,似是萬分苦惱。她垂眸,喃喃自語道。“那幾把寶劍也挺難辦的,認真一想,似乎還是我的木髓最難辦……”

  孟角望著她,正了正跪姿,喚道:“曲姑娘。”

  曲喬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抬眸望向他,笑道:“啊,抱歉,一時說多了。這樣吧,麻煩你替我找紙筆來,我這就……”

  她話未說完,孟角伏下身子,一禮謙恭。

  曲喬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他,道:“誒?怎麼了?”

  孟角略微抬起身來,肅然道:“姑娘心性純良,一意助人,我等卻多番誤會,更冒犯折辱。如今不過一禮,尚不能表愧疚之分毫……”

  曲喬笑了起來,慢慢說道:“你方才不是說,我是自家人麼?”

  孟角聽她這句話,一時有些怔然。

  曲喬笑著,語氣輕巧而溫柔:“既是自家人,自然偏心些。所以呀,滌髓丹或是赤金丹鼎什麼的,我只告訴你們。這跟純良助人沒關係的哦。”

  孟角沉默許久,終是低頭而笑,道:“阿羽執意陪伴姑娘的道理,我總算是明白了。”

  曲喬聽他又提起穆羽,只當他又要拿自己開玩笑,忙擺手道:“哎,也沒什麼道理,他不過是信守承諾嘛。”

  “姑娘興許不知道吧。”孟角笑道,“先前,我等決定燒山之時,阿羽說有一事相求。本以為他是要為姑娘求情,或是自請先鋒阻擋殛天令主,卻沒想到,他是要上山去陪姑娘。”

  “啊,你是說這個啊。”曲喬鬆了口氣。

  “嗯。”孟角繼續道,“他的性命是姑娘救的,還給姑娘也是理所當然。但那時,他的道理卻不是這個。他說,無關恩情,只因為姑娘是值得他生死相隨之人……”他頓了頓,出口的話字字懇切,“姑娘的確值得。”

  這番話,讓曲喬沒來由地膽怯起來。她訕訕一笑,低頭道:“呵,生也罷了,死什麼的……”她說到這裡,話音漸漸低微下去,“倒是別隨著得好啊……”

  孟角聞言,隱約體察了些什麼。他略微思忖,道:“這倒是。那,我跟他換,如何?”

  “啊?”這個回答完全是意料之外,讓曲喬驚訝不已。

  孟角笑得滿面春風,道:“既然姑娘不願阿羽相隨,那換我如何?啊,我似乎曾經聽清商師姐說過,姑娘不喜歡我師弟的長相。”

  “誒???這個,不是……”曲喬大驚,卻不知怎麼解釋才好。

  孟角並不理會她,自顧自地繼續道:“雖說由自己說出口多少有些彆扭,但我的相貌尚算出眾。姑娘覺得呢?”

  “不是……”曲喬混亂不已。

  “嗯,我還聽說,姑娘喜歡聽人吟詩。可巧,我倒是有許多詩集……”

  “等等!不是這個意思啊!”曲喬忍不住打斷了他。

  孟角笑望著她,又道:“此外,我和姑娘更生疏些,姑娘也可少些顧慮,豈不好?”

  “……”曲喬被他繞住了,一時答不上來。

  孟角噙著笑,明知故問:“換麼?”

  曲喬看著他笑彎的眉眼,已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她不由自主地嘆口氣,心中默默道:壞心眼。

  孟角見她如此,略收了語氣中的戲謔,道:“曲姑娘,有些話不用我說,想必你也明白。但我到底是阿羽的師兄,所以有件事,我一定要拜託姑娘。”

  曲喬點頭應道:“你說。”

  “請姑娘好好收下我師弟的餘生,無論生死,切莫辜負。”

  這番話,令曲喬微微怔忡。就在這時,雲和飛身而來,輕巧地落在了泉邊。他一臉興奮,也顧不得招呼,急急對曲喬道:“曲姑娘,我想到怎麼救你了!”

  曲喬被他嚇了一跳,只怯怯點頭:“哦……”

  雲和笑著,四下看了看,道:“對了,一直在你身邊的那位呢?他體內有姑娘的神桑金蕊對吧……”

  “不行!”曲喬幾乎是將這兩個字吼了出來,生生將雲和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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