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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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安雅按部就班的開著當年買來的黑色suv,在九年的時間裡一共開了328556公里,在第四十一個城市中,結束了它與安雅九年的陪伴。

  塔什庫爾干塔吉克鎮位於帕米爾高原之東、崑崙山之西,這裡是一片千峰萬壑相隔的潔淨世界,而原意又為「石頭城」。

  重新踏上這座為古代「絲綢之路」上一個極有戰略地位的城堡,安雅並不覺得陌生,因為她曾與阮屏玉經過這裡,還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

  安雅站在喀拉庫里湖旁邊,周圍都是牧場,綠茵的草地上,可以看見柯爾克孜牧羊的少年們,其中還有少見的少女。他們穿梭在一群群牛羊之中,悠然自在。不管城市如何發展,在這個世間總有一片淨土,是那麼與世無爭。就算不喜拍照的安雅,也拿手機將眼前的風景收入進去,畢竟歲月無情,眼前的景觀,或許在某一年,某一天就再也不復存在了。

  夕陽西下,暮歸的牧人們,紛紛趕著那些牛羊來到湖邊飲水,沉沉的駝鈴聲也由遠而近,這種感覺,讓安雅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時。與阮屏玉騎著駱駝,朝著慕士塔格峰前進,尋找天山雪蓮,還有那一場恩愛纏綿的神話故事。

  不知過了多久,安雅才從那些過往中走出來,盯著平靜的湖面四周早已無人煙,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卦象所顯示的的指引,或許就是為了重溫。得到答案的她迫不及待在原地又卜了一卦,看著卦象所指,足足在原地愣了好久,忽的一笑。

  ……

  夜色當空,安雅快速朝著逍遙谷的方向出發,一刻都不想多停留,內心卻抑制不住的期待,還隱隱藏著一絲害怕,她擔心又是一場空歡喜。

  前往逍遙谷的途中,安雅在崑崙山上撞見了英招。

  很顯然英招很早就看見了她,煽了兩下白羽腳下踏了踏雪,迎風雪而立,面向安雅。

  在安雅看來,英招就好像這裡等待自己一般,想著那時的關係,淡然道:「我知道你怪我失守玉池台,讓人拿走五行白玉,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有我的……無奈。」

  英招黝黑的眸子不以為然的眨了下,轉身直接飛走了。

  這樣的反應是安雅始料未及的結果,難道它在這裡不是為了阻止自己嗎?安雅微蹙的眉心舒展開來,閃身追了過去。

  風雪不停的刮過安雅的肌膚,遮住了她的視線,不過她還是在英招停下的地方,看見了另一個身影。

  山谷中,擋住了大半風雪,那個身影更被英招遮擋住,周圍的氣氛變的平和,又有一些淡淡的凝滯。

  「好孩子,你怎麼突然來這裡了,是擔心我在風雪中迷路嗎?」那身影正從崖壁上挖出一株罕見的天山雪蓮,回身對著高大英俊的英招,一臉無奈道:「你以為我還是幾個月前的我嗎?」

  安雅聽見這個聲音愣在了原地。

  唐宋!

  英招發出了「咴兒咴兒」的聲音,煽動了下翅膀,朝著另一邊走去。唐宋才發現,遠處的漫天風雪下,靜靜地立著一條修長的人影,因為隔得太遠視線又模糊不清,但她唯一清楚的是,那人也正在認真地看著自己。

  她十分好奇為什麼這裡會有別的人,瞥了眼英招難道是它帶來的?迷路的人嗎?沒有多想的唐宋緩緩朝著那個身影走去,走進寒風冰雪的世界,吹過裸(露的肌膚,如刀鋒凜冽一般刺骨。

  望著迎面而來的身影,安雅就站在原地安靜的看著,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直到唐宋來到跟前,手裡還捧著那株天山雪蓮,面上慢慢浮起了微笑,「你在這裡迷路了嗎?」沒等安雅回應,唐宋面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唇角,細細打量著她,「……你是?」

  安雅凝視著她,輕聲道:「我……來找你。」

  「……找我?」唐宋腦袋突然嗡嗡作響,讓她不得不偏開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視近在眼前的身影,望著她清亮的眸色中,哪怕迎著風雪,也無法掩蓋那份悸動又帶著幾分迷茫的無助感,心口忽然猛的一疼,直接倒在了安雅的懷裡,手中的天山雪蓮掉在了地上。

  「唐宋!唐宋!」安雅沒想到唐宋會突然昏倒,下意識將她抱在懷裡,著急的她喚了幾聲都無果後,決定先帶她離開。

  ……

  逍遙谷內,仿佛與世隔絕的淨土,這裡沒有風雪交加,只有鳥語花香。

  一番檢查,唐宋只是昏迷了,身體並無大礙。安雅坐在床沿邊,望著近在咫尺的面容,看著看著,緊抿著的嘴角微微上揚,眼底抑制不住的發燙,強忍著仰起頭,用呼吸來平復內心的激動,雖然很多事還沒弄清楚,慶幸的是她還活著,真的活著。

  但唐宋又忘記了她。

  再一次,忘記了她。

  既然如此……安雅能做的唯有將這份思念埋在心裡,要控制好自己,不然會嚇到她。

  時間嘀嗒嘀嗒的過去,安雅承認,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依舊很難承受唐宋再一次忘記自己的事實,而自己當真還能像平常人一樣,重新來過嗎?

  還是說,默默的在一旁守候她,再也不越界?

  安靜的房間傳來一聲聲輕嘆,她不知道唐宋什麼時候會醒來,卻不想讓她看見現在的自己,所以決定在唐宋醒來前,她需要平復自己。安雅原地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將頭轉向一邊,決定來到外面放放風,順便準備一些吃的東西,天色已經不早了。

  可憋在心口那股無比壓抑的氣,任由自己呼吸吐息,也散不出去,反而越來越壓抑。來到外面的安雅不由愣了一下,因為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藥香,而這味道安雅並不陌生,朝著那間房大步走過去,直接推開房門,盯著裡面各色珍稀的藥草,安雅面色發白,回身望著唐宋所在的房間,目光變得深邃,更加複雜。

  ——「你以為我還是幾個月前的我嗎?」

  幾個月前?

  安雅此時可以肯定一件事,這段時間唐宋一直住在這裡。

  她記得這裡!

  得到答案的安雅眉心緊蹙,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她記得這裡,為什麼會……會單單忘了她呢?

  所有的疑惑在聽見一聲悶咳後,被生生打斷。

  聞聲的安雅第一時間回到房間,看向已經醒來的身影,身體筆直的僵在門口,什麼話都說不出。

  唐宋捂著心口又咳了兩聲,回望站在門口的身影,微微一笑,「謝謝你帶我回來。」

  安雅抿著唇,瞥了眼桌子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遞給她,試探道:「你剛剛突然昏倒了,為什麼會這樣?」

  「已經老毛病了。」唐宋接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放在一旁,見眼前女子一臉擔憂的樣子,搖搖頭示意沒事,「因為我忘記了很多事,每次想起一些,都會心口疼,基本上……睡一覺就好了,昏迷還是第一次遇見。」

  安雅頭輕點,示意她知道。

  「剛醒來時,我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是誰,腦子裡一片空白。但每一天,每一次等我醒過來,那片空白就會多一點色彩。逐漸的……我記起了我是誰,還有一些地方,可當我跟著記憶出現在那些地方時,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樣子,這種感覺如同再次失去,太痛太傷。」唐宋雙手環膝,呆呆地出了一陣神,抬眉見眼前女子眼底的不忍,淺淺一笑,「那些記憶就像拼圖,無奈的是決定拼圖擺放位置的人並不是我自己,我記得了很多事,卻總感覺哪裡不對,因為少了一塊兒最重要的拼圖。」

  聽見這番話的安雅目光微微怔了下。

  「直到我來到這裡,又看見了你。」唐宋雙眸變的模糊,伸手抵在心口,「原來這裡,還有你……就是我記憶里最重要的拼圖。」

  安雅吸著氣,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波動,用手指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痕,「唐宋,你……」

  就這樣看著她,那些模糊景象,就在唐宋腦海中變的越來越清晰,緩緩的身站來到安雅面前,靜靜的望著她,眼淚奪眶而出,「雅,我永遠都不要再忘記你,永遠都不要再離開你了。」

  「唐宋……唐宋……」安雅將女子直接摟進了懷裡,緊緊的抱著,除了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安雅不知道她還能說什麼。

  唐宋緊緊環住她的腰,聽著安雅一次一次喚她的聲音,淚水早已浸濕了她的外衣。

  一別十年,安雅將所有的思念和期盼都融化在這個擁抱中。感受著懷中女子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的唐宋真的還活著,就在自己懷裡,仿佛確認了無數次,安雅才肯定懷裡的人是真的,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

  ……

  周遭早已一片漆黑,兩個人才從釋放的情緒中慢慢緩和了下來,特別是安雅,一想到唐宋的身體還不舒服,扶起她眼睛來回閃動著,「你和我說實話,你的身體真的無礙嗎?」

  唐宋伸手捧著安雅的臉龐,一想到自己的身體面色有些沉重。她轉身拉著安雅來到庭院的長椅上並肩而坐,望著夜空中的點點星辰,依著她的肩膀,輕嘆一聲,「按理說,我應該必死無疑。心脈被你損壞,血也一滴不剩,直到我看見那封信,我才知道……是玲瓏救了我。」

  「玉玲瓏?」安雅歪著腦袋,好像猜到了什麼,「她……」

  「她死了,那封信是她最後想和我說的話。」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哪怕是她毫無記憶時,也流下了眼淚,何況是現在,唐宋深出了一口氣,悵悵道:「她說這個世界在她眼裡不僅不美好,還十分厭惡。之所以活著是為了幫我擺脫千年劫之苦,因為我是她這個世上唯一美好的存在。她無法接受我的離開,也不想一個人獨活,所以她把命給了我……」

  這十年來,那些一點點恢復的記憶,讓唐宋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原來玉玲瓏並不是真的讓自己忘記所有,忘記安雅。她只是設定了一個期限,至少這十年裡,她不允許自己記起她以外的人,特別是安雅。

  因為唐宋這些年經常會做著同一個夢,天池瀑布下兩個嬉鬧追逐的身影,這些是玉玲瓏記憶中最開心的時光,現在想想,也是玉玲瓏最後的執念。

  ……

  感受著身邊人的平靜,安雅伸手擁著她,輕柔地撫摸她的長髮,「怪就怪我,讓你經歷了這麼多。」

  「傻瓜。」唐宋斜了她一眼,「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呢……就如你所說,這一切都是命。」

  安雅聽見這話,無奈一笑,「我現在也不得不信了。」

  「你果然沒句實話。」唐宋說著,倚在安雅懷裡蹭了蹭,「雅,我有些累了。」

  「我抱你回房休息?」

  「不。」唐宋仰起頭,一吻輕落在安雅的臉頰上,見她投過來的目光帶著一絲驚訝,得意的笑了笑,「我的累……唯有在你身邊才可真的恢復,你就這樣抱著我,好嗎?」說著又鑽在了安雅懷裡。

  「不餓嗎?」

  「不。」

  「不冷嗎?」

  「不。」

  「這樣當真可以休息的好?」

  「不……」

  「嗯?」

  「在你懷裡,對於我不僅僅是可以休息的好……」

  「你呀!」

  逍遙谷內無風,無雪,淡而雅致的月色柔柔的,隔著一層薄如棉紗的浮雲,將整個夜都變的朦朧曖昧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依偎著,直到繁星漸淡,安雅輕輕的喚了一聲,「睡了嗎?」

  以為懷裡的身影睡著了,沒想到下一秒便聽見唐宋的呢喃音,「……嗯,快了。」

  聞聲的安雅只笑不語,將懷裡的身影越抱越緊。

  ……

  ……

  ……

  若干年後。

  s市一家有名的養老院高級院區,護工拉開窗簾,面帶微笑的推著輪椅來到陽台上,並拿出毛毯蓋在她身上,「方奶奶,我去給您切些適合您吃的水果去。今天難得太陽這麼好,醫生說你要多曬曬太陽,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滿頭銀絲的方敏,靜坐在輪椅上,對著護工點了點頭,拇指習慣性搓著右手上的紅線,眯著眼望著蔚藍的天空,不管歲月如何在她臉上雕琢,依舊不減屬於她獨有的英氣。

  方敏,一生未嫁。

  她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在了工作上,破了無數的大案,有人問她為什麼不結婚,她答案一直都是,「她在等一個人。」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生。

  護工把床上的被子疊好,並且打開了電視機,她知道方奶奶喜歡聽新聞節目,哪怕耳朵越來越聽不清,放下遙控器回頭看了眼那個英氣不減背影,笑了笑轉身離開。

  房間內滿是電視裡的聲音,緊閉的房門被人打開,有人朝著陽台一步一步的走去,每近一步,女子的嘴角便緊了一分,直到看清了她的側顏,一滴淚無預兆的滑落。

  「水果放那邊吧……我現在還不想吃……」方敏輕咳了兩聲,轉頭回看已經站在旁邊的身影,蒼老的眼眸微微眯起,眉睫微微顫抖著,「你……」

  玄洛俯身握住了她的右手,強忍著自己的情緒,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嗯,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方敏打量著眼前沒有絲毫變化的女人,眼底也泛起淚花,「……我……我……我等到了?」

  玄洛強忍著表情用力的點了點頭,握住方敏的手貼在臉頰上,褶皺的皮膚就好像一把利刃刺進心口,迫使她眼淚止不住的流淌,「抱歉,讓你等我等了這麼久。我玄洛應你,你今後的每一世,我都包了,以後都換我等你。」

  方敏的雙唇顫抖著,眼淚落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

  ……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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