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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住這一幢公寓的人對此自然就冷眼相待了。一向熱絡的魚店老闆娘也不再打招呼了。小學生不肯和我同乘電梯。時不時有騷擾電話打來,連郵件也被塗上狗屎。

  "你呀,還年輕,在所難免,不控制一下自己的話……"公寓的管理人來到我房間裡說道。

  "控制!"我火冒三丈,"我要控制什麼?!"

  "哎、哎,你別衝動。這也不算指責什麼。我年輕時不也是這樣玩過來的嗎?那時候在上海……"

  "我管你在上海還是在哪裡!"我"砰"地關上門。真要被逼瘋了,還扯上上海!

  一名自稱是照片上的女學生的哥哥的人打來了電話,告訴我說,他的妹妹也不去打工了,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還問是怎麼一回事兒。這種問題問我也是毫無用處。

  "這事很抱歉,不過我沒有辦法。"我答道。

  "'沒有辦法'?喂,她可是沒結婚的姑娘啊,你知道什麼叫'責任'嗎?"

  "那你想怎麼辦?"

  "我不是不知道怎麼辦才打電話給你嗎?!"對方說道。

  這個電話磨了一個小時,以對罵告終。我照照洗手間的鏡子,瘦得雙頰下陷,這樣子更寫不出詩來了。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混蛋渡邊升。他要是不冒出來的話,這些倒霉事根本就不會有。

  我給《鴿子喲!》編輯部掛電話,說明推遲交稿的原因。

  "啊……是嘛,"責任編輯打著呵欠說道,"那可是件大事情啊。你那兒確實不是寫詩的環境。"

  "你肯定會這麼看的。"我趕緊說道。

  "不過不要緊嘛,包在我們身上啦。這事情一定幹得漂漂亮亮的,本社幹這種事最拿手啦。"

  "怎麼回事?"

  "你讀讀明天的晨報就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6時不到我就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翻開報紙。我要找的新聞出現在

  社會頭條:

  渡邊升負重傷  製作壁畫時手架倒塌

  以壁畫藝術而聞名的渡邊升(43歲)於12日下午1時15分左右,在稚內市某酒店的壁面上製作壁畫時,腳手架倒塌,從17米高處摔下,右腳和肋骨骨折,由於傷勢嚴重,估計需臥床四個月。他的助手山口昌弘(31歲)頭部撞傷,現住院接受檢查。渡邊和山口於去年9月也曾發生同樣的事故,到去年年底剛出院不久。主治醫師說道:"幸好是跌落在道邊堆積的積雪之中了。"(中略)事故前渡邊升剛好畫完15米長的焊鉗的柄部。

  "不出所料!"我想。這樣一來,新作《中斷的焊鉗柄》就完成了。還得在醫院裡待上好一陣子的渡邊升和山口雖然很可憐,但原因是出在他們自己身上,只好忍著點兒了。此外,如果這期間內,繪製中的畫出現"符號性收斂"的話,渡邊升還不能說是費力不討好吧。

  由於有轟動性的新作完成,人們的注意力便轉向稚內市的《中斷的焊鉗柄》,我窗下的《中斷的萎汽熨斗把手》一下子冷清起來了。窗下幾乎再難找到脖子上上吊著照相機的人,雜誌要求採訪的電話也絕跡了。

  平靜的生活又回到了我的身邊。我一邊聽莫扎特的鋼琴奏鳴曲,一邊伏在桌上寫詩。沒有誰再來妨礙我了。

  僅僅三個星期之後,人們已徹底忘掉《星期五》上刊登的照片,魚店老闆娘又跟我打招呼了。只有公寓的管理人像腺病體質的大象似的,總是抓住這段記憶,有時在走廊相遇,還絮絮叨叨地搭話:"不過,年輕總是一件好事呀。"我對此概不答理。

  村上春樹短篇集

  Yakult Swallows

  不知什麼緣故,職業棒球中我偏向Yakult Swallows。雖說偏向,卻也並非參加拉拉隊或做一些給選手零花錢等具體事情,只是一個人在心裡悄悄盼望Yakult獲勝。

  電影《親愛獵手》(Dear Hunter)中有一種叫做Russian roulette的遊戲,即把一發子彈裝進左輪手槍彈倉,然後急速轉動轉輪對準自己腦袋扣動扳機。而聲援Yakult就和將四發子彈裝入六個彈倉玩Russian roulette遊戲差不多,因為獲勝概率也就在三分之一左右。聲援這樣的球隊對健康不會有好處。

  我開始聲援Yakult Swallows是十八年前剛來東京的時候。當時還叫“產經阿童木”那個名稱,但實力比名稱弱。我一向認為棒球這東西原則上應該聲援本地球隊。既然來到東京,那麼理應聲援東京的球隊。經過反覆比較駐京四支球隊(巨人、阿童木、東映Flyers、東京Orions),最後用消減法使Yakult剩了下來。常去東京棒球場無地利之便,巨人戰觀眾過於擁擠,所以我一般不太喜歡後樂園那個球場。

  在這點上,神宮是個讓人十分快活的球場。周圍樹木多,那時外場席還是個光禿禿的土堤,骨碌歪躺喝著啤酒看比賽很有一種幸福感。只是颳風時候灰沙厲害,帶去的飯糰吃起來沙沙拉拉的,說成問題也成問題。日場比賽往往脫光上半身曬日光浴。看巨人戰時空空蕩蕩沒幾個人也讓人歡喜。總之一句話,去神宮球場與其說是因為喜歡Yakult,莫如說由於喜歡球場本身而在結果上聲援了Yakult。

  空空蕩蕩的球場外場席正適合用來同女孩子幽會。可以邊喝啤酒吃盒飯邊呼吸室外空氣,票價也比電影院便宜,又能興之所至地看球賽。

  至今還記得十四五年前在Yakult對巨人隊的雙場賽中,我照常同女孩子一起坐在右看台右側正後方看比賽的情形。若是現在,必為那個岡田拉拉隊吵的翻天,但當時的拉拉隊極其安靜,無非一個鼓一支笛子罷了。至於比賽結果Yakult贏了還是輸了現在記不得了,唯獨Giants擊球手打的一個高飛球作為極有象徵性的場景鮮明地留在記憶里。那個高飛球是個外場飛,宛如畫上畫的一般輕盈,擊球手把球棒往場裡一扔,搖頭晃腦朝一壘跑去。Yakult的右翼手(怪可憐的,隱去姓名)以為萬無一失,緩緩前進五米,等球落下。平常光景。然後球——到是難以置信——撲嗤一聲落在了距右翼手皮手套五米左右的後頭。事情發生在風和日麗心曠神怡的下午。觀眾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喂,你聲援的就是這支球隊?”女孩手指難為情似的囁嚅著什麼的右翼手問我。

  “是倒是……”我回答。

  “不能換支別的球隊?”她說。

  但我沒理會她這個得當的建議,至今仍是Yakult Swallows迷,甚至覺得隨著年齡的增長,感情愈發轉移過去了。為什麼這樣我也不太明白,是否正確也信心不足,感覺上就像“一夜情留下的後果”。

  那期間我委實目睹了無數瞠目結舌的場面。松岡投球手曾經朝巨人隊九死一生地投出十全十美的球,而正式比賽中在只差一個人的關頭兵敗城下。畢竟我不是因為喜歡兵敗才聲援Yakult的,每當這時候終究感到沮喪。

  不過通過聲援Yakult而得到的素質也不是沒有,那便是對失敗的寬容。失敗固然討厭,可是若對此統統都耿耿於懷,就很難活的長久——就是這樣一種達觀。在我看來,相比之下巨人迷們就好像十分禁不起失敗。Yakult對巨人之戰Yakult獲勝時,一個巨人迷朋友給我打來電話說“給豬踢了一腳”,實在尷尬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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