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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拿啥你喚一聲呀,你這身子哪能自己扛。”

  叔就笑著說:

  “沒事兒。你以為你哥是一包兒糠?”

  人家也笑了,和他並著肩:

  “哥,說真的,有了熱病不耽誤你和玲玲那事吧?”

  叔就吹:

  “不耽誤,每夜都做兩回呢。”

  那扛著東西的驚奇了,站下來:

  “真的呀?”

  叔就說:

  “不做兩回玲玲她會甘願敗著名兒和我住在一塊嗎?”

  那做弟的他就相信了,不解地和叔並肩。

  到了麥場上,話不能再說了,就在玲玲身後盯著看,死眼兒看,果然地,發現玲玲有那樣一副好身子,細的腰,猛的臀,寬肩膀,頭髮烏烏著黑,一根是一根,掛著肩,如同流著的水。來人盯著玲玲的頭髮看,叔爬在人家的耳朵上說:“我梳的。”來人吸了一口氣,扭頭看著叔:“你浪呀。”叔笑著,玲玲聽見身後的聲音了,在那搭著滴水的衣,或是做著別的事,忙就閃過了身。這一閃,就讓人看完全她的漂亮了。看完全哪都不比宋婷婷的差著了。也許她的圓臉沒有宋婷婷稍長的臉更舒人的眼,可是她年輕,剛剛二十多,不多幾,渾身上下,那年輕輕的壓不住的嫩朝氣,卻是婷婷沒有的。

  來的人就那麼痴痴地看玲玲。

  叔便一腳踢在了來人的屁股上。來人臉紅了。玲玲臉紅了。來人忙把扛著的東西往著屋裡放,玲玲忙進屋裡去倒水。因為剛才看痴了眼,現在不敢坐下喝水了,借個理由又看一眼玲玲就走了。玲玲把來人送到門口上,叔把來人送出打麥場。

  到了麥場邊,來人立下來,說:“亮哥,好好過,我要有玲玲讓我得兩次熱病都行哩。”

  叔笑著:“快死的人,賊歡唄。”

  來人就一臉正經了:“結婚吧,結了婚,你們就可以名正言順著搬到你的家裡住。”

  叔便不笑了,望著那來人,想著心裡的事。

  有一天,爺正在忙著他的事,叔來了。來找爺說事。來說和玲玲結婚的事。說和我嬸宋婷婷、還有玲玲和她男人丁小明離婚的事。

  要說幾樁兒事。

  叔來了,笑著說:“爹,我想和玲玲結婚呢。”

  爺一怔:“你不死掉你還有臉見我呀。”

  這是叔和玲玲住到一塊的半月後,他第一次來到爺的屋子裡。第一次要正經八本地和爺說事兒。要說一樁莊重的事,可爺罵了他,他的臉上依舊還是掛著松活活的笑,賴人的笑,把身子歪到桌子上:

  “我想和玲玲結婚呢。”

  爺就瞟著他:“你和你哥一樣,還不如死了呢。”

  叔把身子豎在屋子裡,不笑了:“爹,我倆真的要結婚。”

  爺就驚著了,盯著叔在看。看一會,他從牙fèng擠著說:

  “你瘋了?想一想你還能活幾天?她還能活幾天?”

  我叔說:“瘋啥呀,管他還能活幾天。”

  爺又說:“你能活過今年冬天嗎?”

  叔說到:“活不過才要抓緊結婚呢,高興一天是一天。”

  靜了一會兒,如靜了一輩子。

  爺問他:“咋結婚?”

  叔說到:“我去給婷婷說說離婚的事,”說著他的臉上又掛了一層笑,意得得的笑,像占了啥兒便宜樣,取了啥兒勝事樣:“這回不是我怕她跟我離,是我要跟她離。”笑了笑,又把笑收著,“玲玲不敢去她婆婆家,得你去給她婆婆和小明商量離婚的事。”

  爺就不說話,默了大半天,像默了一輩子。過去了一輩子,爺又從他的牙fèng擠出一句冷硬的話:

  “我不去——你爹沒臉去。”

  叔就從爺的屋裡出來了,出來前他笑著瞅著爺:“你不去我讓玲玲來給你跪下來。”

  玲玲就來了。

  真的給爺跪下了。

  玲玲說:“伯,算我求你了。”

  說:“我看丁亮活不過夏天了,就是活過了夏,也難活過冬,他的兩腿間到處都是爛濃泡,爛得每夜我得用熱毛巾給他擦半天。”

  說:“我也活不過今年了,小明一家不要我,回到娘家去,爹、娘、哥、嫂都想躲著我,嫌棄我,可我沒死我得活著呀。”

  說:“伯,你說是不是?我沒死就得活著呀。”

  說:“婷婷姐是要和丁亮離婚的,小明家也是要和我離婚的。都想離,那就離了吧。離了我和丁亮結個婚,那怕就過小半年,三個月,一個月,可我們是名正言順哩,死了就可以堂堂正正埋在一塊了。”

  說:“伯,讓我死前能叫你一聲爹,死後你把我和丁亮埋一塊。他喜我,我也喜著他,埋一塊我倆是個伴,還是一個家,你活著心裡也踏實。有一天你到百年了,謝世了,我玲玲會在地下孝順你,孝順你和娘。”

  說:“伯……你就去我婆家說上一聲吧。算我玲玲求你了,算你家的兒媳求你了,我給你磕頭行不行?”

  也就果真磕了頭。

  連磕幾個頭。

  初夏里,初夏里的一夜,平原上的涼慡叫人不忍上床睡。不忍坐在屋裡費了那上好的夜。上好的天氣和涼慡。丁莊人、柳莊人、古渡頭的人,平原上的人,有病沒病的,大都坐在門口或莊頭聊閒話,東拉西扯地說,說古往,說當今,說男人和女人,說些漫無邊際的事,享受那涼慡。

  叔和玲玲也在享受那涼慡。

  他們坐在麥場上。一邊是村莊,一邊是學校,兩相二里的遠,他們在中間偏一點。靜寂寂地守在中間偏一點。兩邊的燈光昏黃黃的亮,昏黃黃的暗,倒更顯了月色和星光的明亮了。這麥場,麥熟了是麥場,過了麥季只是一塊平展展的地,閒著的一塊大平地,和誰家的院落樣。月亮懸在頭頂上,在莊裡看是懸在莊頭上,在這兒看是懸在頭頂上,把一個平原都照成水色了。一個平原的亮都如一面不著邊的湖面了。平得和湖樣,靜得和湖樣,亮得也和湖面樣。從莊裡傳來的狗吠聲,像從湖面跳起飛著的魚。還有麥場外的莊稼地,小麥的生長聲,如細水被沙地吸著的吱吱聲。吱吱著,那聲音就被夜給吸走了,喝掉了。

  還有風。他們坐在風口上,享受著風,享受著夜,說些享受的話。

  我叔說:“你往我這坐坐呀。”

  玲玲就把凳子往叔面前挪了挪。

  他們就在那場房屋的前,麥場的正中間,坐在兩把小椅上,對著臉,後仰著身,一尺遠近著,彼此借著月光能看清對方的臉,能看見月光下鼻子在臉上的影,誰要長長吹口氣,都可以吹到對方的臉上去。

  玲玲說:“我做的麵條好吃吧?”

  “好。”我叔說:“比宋婷婷做得好吃幾百倍。”

  答著話,脫了鞋,把腳翹起來擱在玲玲的大腿上,享受著,把頭仰向天。望著滿天的星,漫天漫天的籃,享受著,還用腳在玲玲的身上掏著亂。用他的腳趾捏她身上的肉。享受著,對著天空說:“我倆要早幾年結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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