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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有生存者,而且不需費力尋找,因為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機艙中,一個勉強完好的座位上。面帶微笑。

  白色襯衣,藍色牛仔褲,戴一頂棒球帽,上面很諷刺地寫著:DROP ANYWAY。

  倘若非要比喻,他便像是一個本來在時空隧道中散步的人,聽到吵嚷,過來看看熱鬧,渾身纖塵不染,毫髮無傷,眼眸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似嬰兒第一次睜眼看這天殺的世上。

  救援人員面面相覷。

  倘若只有一個人看到此情此景,必然以為自己受到太大刺激,發起了臆症。

  但很走運,現場有四十多人,更龐大的目擊群端坐在全世界的電視機面前,通過攝象機,活生生見證了這一幕。

  見證那怪異的生存者,好整以暇地起身,跳出機艙,信步穿過目瞪口呆的人群,向遠處走去,攝象機一路跟隨,但對方的速度突然加快,極快,快到令人無法置信,眨眼消逝,突如其來。

  阿姆斯特丹出現的,並不是唯一的幸運兒,隨著墜毀點現場狀態直播的進行,東京,開羅,墨西哥城附近,墜機造成的悲慘世界裡,又分別出現了相同狀態的人。

  一個端莊憂鬱的主婦,一個天真未泯的孩子,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天外來客一般爬出遇難現場,容光煥發,立刻如鬼魅一般消失。以空難受害者的標準來說,其狀態精神得令人髮指。

  各位主持人都敬業之極,雖然在震驚下基本功大打折扣導致語無倫次,還是盡了最大努力描述現場,而攝影師對機器的精確把持,更是保證了每一個細節的完全傳達。

  感謝萬能的傳媒科技,令無數人躬逢其盛,自由地在電視機前張大嘴巴,任憑哈喇子流淌,滴到襯衣下擺,以及腳背。

  更微妙的是,其中有一些觀眾,命中注定的,看到了更多東西。身不由己的,走向生活的另一個支流,永遠也不能再回頭。

  持續幾乎三小時的突發新聞直播結束。善後工作仍在進行,但已經可以確認沒有任何其他生還者。

  生命煙消雲散,猶如一場夢幻。

  哭聲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響起。

  多少事情我們無能為力。

  這是第一次,小破完整的看完一個電視節目。房間裡一片死寂。

  阿落惴惴不安地站在一角,顯得極為不安,他一直望著小破。

  坐在床上,雙手握拳,身體坐得筆直的小破。他的模樣,極為可怕。

  那孩子本來有一張讓人看了就愉快的臉,溫和的,笑眯眯的。他的人越是平凡無奇的時候,就越是可愛---當他在豬哥與辟塵羽翼下,最多是為被怪客騷擾而稍微煩惱一下的時候。

  當他沒有親身進入這個世界,猶自天真的時候。

  但從離家的第一天起,他的笑容便開始減少。

  這一瞬間,仿佛已經到達最高點。

  如果知道讓他獨自去闖蕩是這樣的結果,那二老當時會不會做出其他的選擇。

  靜靜坐了十分鐘之後,小破站起來,向房間門走去。

  阿落立刻跟上,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緊張神氣---作為達旦的寵物,感知主人的心情,是他本能中最強大的驅動力之一。

  但小破停步,厲聲說:“阿落,站住。”

  他頭都沒有回,身形凜然,一字一字,冷冷說:“不要靠近我,不要影響我。”

  阿落迷惑但順從地站住。

  無所適從地看小破走出去,

  門砰一聲關上。

  大堂里,訓練有素的服務生認出小破是之前入住豪華套房的貴客,笑容可掬上前:“您有什麼需要……”

  眼光和小破一觸,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噤,聲音一滯,再說話時,不由自主地顫抖:“……我們幫忙的嗎?”

  並非什麼凶神惡煞,手持致命軍火,一個男孩子而已,穿隨便的灰色帆長布褲,白色上衣大了一號,松松的耷拉著,露出強健的肩膀,但渾身上下,既無刺青,也無刀疤,怎麼也找不到危險的預警。

  但服務生就是這麼接受本能的提醒,身體輕微抖起來,抖得自己都不明所以。

  簡直不能說他敏感。

  小破現在的神色,是雷霆之怒,壓抑在陰雲之下,隨時會伴著一道霹靂爆發。

  他看著服務生,一字一頓地說:“是誰幫我定的房間?”

  正在此時,服務台邊有人問:“你是我的客人?”

  看過去。那優雅的紳士,三件頭套裝一絲不苟,戴著奶灰色巴拿馬帽子,悠然地揮舞著一根純屬裝飾的手杖,正是川。他靠在服務台前,手裡拿著一個筆記本,正好奇地看看小破,再看看手裡的文件,自言自語:“坐的是哪一班機?來的這麼快?”

  終於喚出他名字:“朱小破?”

  這三個字帶出了另外的聯想,他迫不及待想解開心中一點疑慮:“你認識白棄?”

  但小破在此,並不是為了和他寒暄世交,互博好感而來。

  他摩擦手指,慢吞吞走過去,看起來很隨意的,伸手拿起了川的手杖。

  對方覺察之際,已經來不及搶回,錯愕的臉面對小破,眼前一花,一道藍色光芒籠罩著那根手杖,猛然劈面而下,重重擊在他的頭上。

  手杖停留在對方頭上,那道藍光卻穿過了一切形體,如滾熱的刀穿過黃油,從頂至踵,泄落一地,泠泠然流動,逐漸散去。

  川愕然地注視自己被藍光擊穿,身體裡傳來一陣透明的疼痛,他嘴角喃喃出兩個外人聽來意義不明的字:“破魂……”

  變故一生,滿堂頓時大嘩,保安紛紛上前意在小破,卻被川張手擋住,示意眾人後退,而小破對此視若無睹,他一動不動,凝視著對方,冰藍色流波在眼底不祥的徜徉,一字一頓,他極嚴厲地問:“為什麼。”

  川的嘴角露出一絲奇特而曖昧難明的笑意。他伸出手,一寸寸,從小破手裡拿回那手杖,輕柔地說:“等一下。”

  這時候他把手杖取回,小破眉毛一挑,就要發作,但是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大堂中正發生的事情吸引。

  那些充滿了大堂所有空間,並且還在持續湧入的是什麼。

  是人。是記者。傳媒。攝像機。鎂光燈。話筒。

  包圍。

  川優雅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帽子,手杖點在地上,對外貌他有一種無法克制的在意,接著,他的一隻手繞過來,親密地搭在了小破的肩膀上,覺察到後者強烈的敵意,他心中一冷,但仍有餘地低頭輕語:“冷靜,冷靜。”

  小破的手指蘊涵極大力量,但一握即松,放棄了立刻攻擊的打算。他絕不笨,面前的傳媒陣容,保證了全世界的觀眾都能直擊現場,換句話說,他現在置身於全世界眼光的中心。問題是---所為何來?

  洶湧起伏的包圍圈形成,又跟紅海在摩西的手臂下一樣分開一條大道,這條大道直接通向酒店門口,從那裡陸續走來了幾個人。

  劈里啪啦的快門聲,簡直可以媲美一場大屠殺的掃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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