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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牛道,將軍不必憂慮,家父側聞大將軍對這個嬰齊一向不滿。本來他作為桑弘羊的餘黨早就該剷除,只是大將軍秉性仁厚,不願意深誅,才讓他苟延殘喘到了今日。沒想到他變本加厲地逢上迎下,不但大將軍身邊的人為他甘言美辭地辯護,連皇帝也被他的諂佞迷惑。前此大將軍誅殺了昌邑王的二百多佞臣,天下稱頌。當今皇帝春秋富,又起於民間,尤其要提防小人的蠱惑。大將軍的意思,我想范將軍是明白的。他又恭謹地對坐在自己右上側朝東的閻樂成道,阿翁,不知道兒子說得對不對。

  范明友心裡隱隱惱怒,這豎子看上去樸實敦厚,沒想到竟如此巧於言辭,讓他做個校尉,真是屈才了。人家嬰齊恭謹有禮,在邊塞也屢立大功,能有什麼諂佞之事上聞?倒是你們這對苟合在一起的假父子巧言善辯,不是什麼好東西。大將軍意欲專權蔽主,所以想除掉和皇帝有舊的邊塞良將,也實在過於失策。不過我在朝廷當官幾十年,深知其中的艱險,即使知道這些無恥和不平,又何必挑破,那不是拿自己和家族的性命開玩笑嗎。想到這裡,於是賠笑道,校尉君真是一心憂國,可敬可佩。大司農君,這次大將軍派君親自來張掖勞軍,下吏真是惶恐無地。

  若論資歷,范明友遠過閻樂成,但竟在閻樂成前稱下吏,可見其老奸巨猾,深通明哲保身之道。一直沉默的閻樂成開口了,范將軍等在邊塞征戰,甚為勞苦,所以大將軍派我親自轉輸軍糧,力爭一舉擊破匈奴,揚威西域。將軍在西域血戰,我等這點小小的勞苦又算得了什麼。

  范明友臉上堆笑,正要回答,這時一個士卒跑進來報告,范將軍,前方有候騎偵察到重要情報,要親自報告將軍。

  范明友道,趕快召進。

  一個渾身泥污的士卒很快被領了進來,伏地道,小人參見范將軍。

  范明友趕忙問道,你從哪位將軍的軍中趕來,有什麼重大戰事報告?

  這士卒結結巴巴道,下吏來自嬰齊將軍的軍隊,從蒲昌澤一路趕來。半個月前,嬰齊將軍率領五千步卒,在蒲昌澤西遇見了匈奴兵大約兩萬多騎。他當即命令下吏騎馬回來報告,下吏沿著烽隧一路急奔,晝夜兼程,現在不知嬰將軍情況如何。

  范明友手臂按在案几上,心裡莫名湧起一陣遺憾。碰到匈奴兩萬多騎,那嬰齊是死定了。他和嬰齊交往雖然很短,卻對之頗有好感,心裡殊不願意他就這樣陣亡。但大將軍派人諷勸自己,一定要將嬰齊送上死地,自己又怎敢不遵。他望著戴牛和閻樂成兩個,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看見戴牛臉上明顯浮上了一層喜色,很顯然是為這消息高興,真不知他為什麼如此憎恨嬰齊,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從上回他們見面的樣子來看,的確有些私仇。閻樂成臉上也閃過一絲喜悅,但轉瞬即逝。這老豎子畢竟年長,老謀深算,更有城府,喜怒能夠不掛在臉上。

  其實此刻,戴牛心中是的確單純的高興,他慶幸嬰齊一死,他也許可以重新霸占嬰齊的妻子。他在張掖,曾經找機會看過桑緋,發覺自己仍是擺脫不了對這個女子的思念,何況當年在長安,他曾經占有過她,那種生理和心理上雙重的愉悅他終身都不會忘記。除此之外,嬰齊的活著,對他心理是一種戕害,一想起嬰齊,他總感覺內心不安,而且不可避免會有一絲慚愧。上次在張掖又一次見到他,雖然自己強作淡然,而且時時在心裡提醒自己現在比這個可憐的人混得要好,但這種強作的優越在嬰齊不動聲色的神態下,一下就土崩瓦解。他多麼希望這個人立刻死掉,現在他放鬆了。

  至於閻樂成則不然,這消息讓他有片刻的輕鬆,但突然他又被一種莫名的惆悵所籠罩。難道那豎子這次真的死了嗎?那個和自己鬥了十五年,生命力極為頑強的人,終於喪生於匈奴人的刀下了嗎?是那個人讓自己燃起了堅強的信念,發揮出了讓自己也驚訝的潛力。他以為那個人死了,自己可以如釋重負,但是剛才的喜悅怎麼消失得那麼快?簡直讓人來不及咀嚼,興味索然。他忽然覺得,如果嬰齊不死,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他發現自己寧願和嬰齊比試仕途的成功,讓嬰齊看見自己以這麼大的年紀,卻在仕途上如此精進,這比讓嬰齊死更有意義。如果那個人真的死了,自己再成功,又去找誰來觀賞呢?沒有個參照,他會覺得一切都索然寡味。況且那個人沒有被自己親手殺死,也終究是件憾事。

  三個人各自心懷鬼胎,商量了一陣,決定再次派出候騎偵察嬰齊和軍隊的下落。隨後的幾天,敦煌太守派出的候騎發來了文書,說邊塞上得到情報,嬰齊率領漢兵在蒲昌澤投降了匈奴騎兵。

  戴牛聽到這個消息,又恨又怒,那豎子還是沒死,他恨不得現在一把揪住嬰齊,將他萬箭穿心。他愈想愈怒。而閻樂成倒心裡暗暗鬆了口氣,他還活著,很好,折磨他的妻子兒女,比折磨他自己更有快感,我要讓他在匈奴中也不得安寧。他語重心長地對戴牛道,現在你的機會來了,你不是喜歡那豎子的老婆嗎?現在你可以了。你殺過他一個女兒,這次再殺他一個兒子,豈不是珠聯璧合了,也讓他女兒在地府中不至於那麼孤苦。嗯,現在我有兒子了,他反而沒有,我當年的痛苦,他現在也可以算是飽嘗了罷。

  他們再次去見范明友,商討策略。范明友道,依照律令,可以先將嬰齊的妻子同產全部收系,奏上皇帝定奪。但現在消息沒有確鑿,貿然將二千石邊將家屬下獄,恐怕引起將士急變,不如等派出的其他候騎打聽清楚之後,再將她們下獄不遲。

  戴牛一想,將自己心愛的女人下到獄裡也的確有些過分,倘若要向她求歡,也不方便。不如把她們圍在家裡,說不定有想像不到的益處。

  緊接著,居住在觻得縣延壽里的嬰齊一家被戴牛帶去的兵包圍得密不透風,桑緋帶著長樂,和扶疏在窗下望著外面來回走動的士兵,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不相信嬰齊會投降匈奴人,雖然嬰齊可能並不以投降為恥,他曾提到過對李陵的同情。但他自己卻絕對不會那樣做,她的眼光能夠深入他的內心。況且投降匈奴人,勢必會連累妻子同產被害,以嬰齊的為人,投降完全是不可能的。她撫弄著長樂耳邊的細發,望著窗外的柳樹上飛來飛去的燕子,兩眼茫然。

  扶疏望著桑緋的臉,她知道姐姐和自己想的是一件事情,只是她無法表達,而桑緋也許又不願意表達。不安分的小長樂掙脫了母親的懷抱,朝著唧唧喳喳的燕子歡蹦起來,嘴裡不停道,燕子燕子長尾巴,飛到尋常百姓家。那燕子中有幾隻仿佛聽懂了他的話,果真透過窗欞飛了進來,在房樑上蹦蹦跳跳,小小的腦袋一點一點,好奇地望著長樂。

  大門嘎啦一聲推開了,戴牛挎著劍走了進來,不懷好意地看著長樂,道,這小崽子倒挺可愛,可惜活不了多久了。

  桑緋見了他,身子一陣顫抖,斷喝一聲,你給我滾出去。隨著這聲斷喝,扶疏也突然跳了上前,使勁推搡著戴牛,喉嚨里發出尖利的聲音。戴牛猝不及防,連連後退,不小心絆住門檻,仰天摔了一個跟頭。扶疏急忙將門合上,想把戴牛關在外面。戴牛大怒,騰身跳起,一腳將門踹開,左手揪住扶疏,右拳朝扶疏臉上猛力一擊,只聽得沉悶的一聲,扶疏仰天摔了出去,在地下滾了幾個跟斗,仰面躺在牆角,伏在地上喘氣。她的臉上一片烏青,顯然戴牛這下惱羞成怒,使了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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