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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放心,請放心!”喬宇亦即鄭重聲明,“我決不會泄漏。”

  “是!”沒影兒提出要求,“請大人賜一信物,以為奉召報到的依據。”

  “好!”喬宇想了一下,將桌上一對水晶鎮紙取在手裡,檢視了一下,遞了一個給沒影兒:“這是一對水晶獅子,雕琢得完全一樣,所不同者,獅頭一個是左向,一個是右向。你取左向一個去,留著作印證;我如有事奉托,或召請來此,傳話的人持右向的一個為憑。”

  “是了!”沒影兒收好鎮紙,又是一揖;然後凝神朝喬宇身後望了一會問道:“大人看,那是什麼?”

  喬宇回身去望,什麼也沒有,不覺困惑;再回過身來時,沒影兒的身法好快,只見窗外一條黑影一閃,人已悄沒聲息地無影無蹤了。

  ※       ※        ※轉眼到了夏天,總算安然無事;江彬的逆謀雖已暫遏,但想搶奪王陽明平宸濠之功的念頭,卻一直不曾平息。喬宇覺得御駕在外,曠日持久,不成事體,便跟張永商量,如何奏諫迴鑾?

  “如今是夏天,應該避暑,如說奏請大駕還京,一定會引起皇上的反感;也正好讓江彬他們有話可說。不如到了秋涼,再作計較。”

  “這話說得是。且忍耐一兩個月。”喬宇想了一下說:“我趁這兩個月去部署。”

  部署的是大駕回京的一切車馬,沿途供應;由喬宇以南京兵部尚書,準備軍需的名義,密密通知由南京北上,沿路各要地的地方官,早早儲備糧襪。這樣到了八月初,約集南京大小衙門的長官,步行到了行宮,公上一道奏章,請求皇上定期迴鑾。

  張永當然是早早就接到了通知,便特意到皇帝面前伺候,以便垂詢時,能夠相機進言。

  “回京可以!”皇帝問道:“先要獻俘。”

  這是江彬與張忠,利用皇帝好大喜功的心理,特為想出來的一個花樣;俘虜當然不會讓王陽明來獻,而江彬與張忠獻俘,則平宸濠的大功,自然就落在他們兩人身上。這是掠人之美;攘為己功,張永頗為不平。

  “回萬歲爺的話。”張永率直答奏:“萬歲爺不曾出京時,宸濠已經被擒。去年王守仁來獻俘,過玉山,到杭州,一路上有無數百姓看到;昭昭在人耳目的事,不可虛假。請萬歲爺收回成命。”

  “那,那要問問江彬。”皇帝也有不得己的苦衷,“邊軍、京軍,浩浩蕩蕩出來了,說到什麼功勞都沒有,這一趟不成笑柄了嗎?”

  這不成話,張永無奈,只好遷就;不但他遷就,更要王陽明肯遷就。於是兩個疏通,總算擬妥一個辦法,由皇帝以威武大將軍的“鈞帖”,命令王陽明重上報捷之奏,然後正式獻俘。條件是:皇帝在獻俘典禮終了後,立即班師回京。

  王陽明是始終不承認有所謂威武大將軍的。此時為了希望皇帝早早回京,不得不委曲求全,表示接受“鈞帖”,重上捷音。奏疏開頭是這樣寫的:“照得先因宸濠圖危宗社,興兵作亂,已經具奏稱兵征剿間,蒙欽差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兵後軍都督府太師鎮國公朱鈞帖,欽奉制敕內開;‘一遇有警,務必互相傳報;彼此通知,設伏剿捕,務俾地方寧靜,軍民安堵’。”然後接敘當日生擒宸濠的經過,一直到皇帝親征;將威武大將軍的全銜,再提一遍,說他“統率六師,奉天征討”;以下提到隨行的武將,好為他們留下報功的餘地。

  當然,最大的功勞,應歸於皇帝。奏疏最後一段說:“竊照宸濠丞灬淫奸暴,腥穢彰聞,數其罪惡,無所不有。不軌之謀,已逾一紀,積威所劫,遠被四方;而旬月之間遂克堅城,俘擒元惡,是皆欽差總督威德,指示方略之所致也。”

  等到計議獻俘時,皇帝又出了花樣。獻俘的禮節,本來有規定,事先由兵部以所謂“露布”奏聞,禮部出告示曉諭百姓;獻俘的那天,文武百官及坊巷中所過六十的老人,都齊集在午門,皇帝親臨受俘,大賞將士,即告禮成。而皇帝卻要在受俘以前,先來個“行擒宸濠”的節目。

  這又近乎兒戲了。禮部官員,面有難色,於是由喬宇以南京兵部尚書的身分來安排這個節目,他願意擔負這個任務的理由是:比這更逾越禮制的事,皇上也做過;只要於國家有益,蒼生受福,讓皇上開這麼一個小小的玩笑,又有何妨?“

  到得閏八月,獻俘的典禮,日近一日。忽然有個御史上奏,說是獻俘應在京師舉行。皇帝頗以為然,即時又傳旨,獻俘之禮,回京再議;生擒宸濠的節目,則照常舉行。

  “這也無所謂!”張永跟喬宇說,“就照萬歲爺的意思好了。”

  “張公公,這麼節外生枝,會不會又把班師的日子延擱下來?”

  “不會,不會!”張永拍胸擔保,“一定會在年內到京,趕上南郊祭天的大典。”

  於是喬宇亦無話說,照舊預備,在行宮廣場前,樹起一根極高的旗杆,升起威武大將軍的大纛旗;京軍、邊軍在廣場周圍擺隊,五色旌旗,刀光耀日,軍容極壯。皇帝著一身色彩華麗的戎裝,騎一匹大白馬,顧盼自豪地馳入廣場,得意非凡。

  及至登台落座後,江彬上前施禮,口中說道:“恭請威武大將軍,大奮神威,生擒叛逆!”

  叛逆宸濠,早就被裝在一個獸籠中,上面蓋著青布,作為遮掩;這時掀開布罩,打開籠子,將他攆了出來。宸濠面無人色地蹲在地上發抖;只聽伐鼓鳴金,其聲震天,越發嚇得魂飛天外了。

  “走啊!”一個小校踢宸濠的屁股,“別賴在這裡裝死。”

  原來的打算是,要宸濠滿場奔跑,而皇帝親自下手活捉;直到他走投無路,力竭就擒為止。誰知宸濠會弄成這麼一灘泥的模樣;皇帝大為掃興!自覺勝之不武,懶得出場;江彬只好走了去,將宸濠橫拖直拽地弄到御前,報一聲:“擒獲叛逆”,草草結束了這一場笑話。

  ※       ※        ※總算皇帝言而有信,在選定的黃道吉日,自南京啟蹕,班師回京。

  到了鎮江,致仕大學士楊一清接駕,迎入他府中,張宴作樂。住了三天,方始啟程;北渡長江,宿在瓜州望江樓,地方官特設盛宴,進奉歌功頌德的金銀牌、彩旗。皇帝喝得酩酊大醉,在望江樓休息了兩天,方又動身。

  於是經淮安到了水陸交會的大碼頭清江浦。這裡的鎮守太監叫做張楊,早就預備好了,將揚州到清江浦的名廚都徵集了來,整治御膳。又將揚州清江浦的名妓,亦都徵集了來,供皇帝取樂。這一下,皇帝真箇樂不可支了;在張楊家一住三天,步門不出——三天恰如一天,醒了醉、醉了醒,一起床就是珍饈異味,歌聲舞影;直到皇帝醉了、倦了為止。

  醉後扶上御榻,更是說不盡的旖旎風光。最蒙思寵的是一個名喚文鸞的徐娘,她是揚州有名的所謂“瘦馬”,馳騁床第,別擅異功,每日裡將個皇帝伺候得欲仙欲死,不知東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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