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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這才解釋了為什麼李隆基會在手刃婉兒、登基為帝後,又親命集賢院學士收錄婉兒詩文結集成書,並在詩序中盛稱其“明淑挺生,才華絕代。敏識聰聽,探微鏡理。開卷海納,宛如前聞,搖筆雲飛,或同宿構……”,這,便正是因為他為了殺死婉兒而感到愧疚悔恨了吧?

  這天晚上,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思念秦鉞。我想告訴他,我懂得上官婉兒了。我懂得他所說的靈魂不死的真義了。

  那些闖入我腦中的不速而來的記憶,就是婉兒孤獨地游弋在人間的偉大靈魂所形成的一種氣息與心緒吧?它們遇到了我,被我所接收,於是我便有了婉兒的記憶,有了她的心緒、感情、氣質,和才華。

  我替她說出了她想說的話,也就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是的,我明白了,就像我被拾於大明宮旁的詭秘身世,就像那十八隻經歷傳奇的鐲子,就像總是忽明忽暗地閃爍在記憶的情節,都是緣,是冥冥中的規律與天道,是一種輪迴!

  是秦鉞,是秦鉞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我同婉兒,其實本來就是一個人!

  秦鉞說過,他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屢行他對上官老師許下的諾言,照顧婉兒。

  但是現在我要告訴他,他不必抱憾,他沒有食言,因為,他已經在我身上實現了他的承諾,我就是婉兒,他已經給了我足夠的照顧與引導。

  他的智慧,他的愛心,所啟迪於我的,比世上任何一種具體的照拂更珍貴,更實在。

  倩女離魂

  再回西安時,天氣已經熱起來。

  今年的夏天好像來得特別早,還沒來得及注意桅子花的香味,也沒有看清蜜蜂飛翔的姿態,甚至蟬還沒有開始真正高唱夏的讚歌,夏天卻已經早早地來了。

  西安城區到處都在大興土木,修路或者建樓,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眼前金星亂冒,脾氣越來越浮躁。有時早晨出門,剛剛從北關走到鐘樓,已經眼見三四起小車禍接連發生,司機與交警都滿臉地不耐,而行人連駐觀的興致也沒有,都在忙忙地趕路。

  寂寞而青灰的天空上,連鳥兒也難得見到一隻。

  這不是一個適合年輕男女約會談情說愛的都市,到處都又髒又亂,生活圈子越來越逼擠,每個人認識每個人,可是人與人走得越近就變得越疏遠,漸漸都戴了一張塗了粉又落了灰的面具,不大曉得以真實面目示人,倒不全是因為不肯,是根本不會。

  電視裡每天在播著一部叫做《將愛情進行到底》的青春劇,收視火爆。

  其實之所以要“進行到底”,正是因為貧乏,所以要把愛情像珍稀動物一樣保護起來,努力到底。

  每當華燈初上,城市裡到處走著錦衣夜行的女子,在酒吧里尋找著一杯酒的緣份。

  只是一杯酒。在乾杯之際或也有幾分真情。但酒盡歌闌,也就算了。

  寂寞的車號是城市疲憊的鼾聲。

  而城牆之上,卻有著這個城市最後的愛情上演。

  我與秦鉞,仍然在每月的十五之夜於城頭相會。這段明知沒有結果的感情,已經成為我生命不可割捨的一部分,血液那樣貫穿我的全身。

  另一面,我與九問的見面也比以前更頻繁了。只為,我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在大太陽底下對我實實在在的陪伴。我無法解釋自己這種情感的游離,或許,是因為我越來越害怕孤獨吧?

  九問說:“現在我倒覺得,咱倆可能是真的沒戲了。”

  我看他一眼,不明白他怎麼會沒頭沒腦冒出這麼一句。

  九問解釋:“男女交往,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從不認識到認識可以有上千種途徑,哪怕變成仇人打得你死我活都不要緊,俗話說不打不成交嘛。最怕就是感情升華,變成兄弟姐妹,那可就真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不信,你從這走路姿勢就可以看出來。”

  我笑,覺得這種說法倒也新鮮有趣。可是東大街上情侶如雲,看在別人眼裡,我們也未嘗不是情投意合的一對。

  九問不然,指著前邊說:“才怪呢,你看,那緊緊挽在一起時不時交頭接耳的才是戀人;那一前一後表情淡漠平靜的多半是夫妻;那並排走著、時快時慢的,大概是剛認識不久正在試探階段的男女;而咱們,這種談笑風生,又熟絡又自然的,就只能是紅顏知己,革命戰友了。”

  說得我笑起來,一邊順著他手指望過去,卻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愣住。

  是高子期!而他的臂上還挽著一個年輕的女子!

  我起初猜這大概便是他的妻子,可是年齡看著不像,那女孩分明比黛兒還要小上幾歲。我於是又猜那是他妹妹,但兩人舉止親昵,神情曖昧,令我無法自圓其說。

  照九問的說法,他們的關係只有一種解釋,即是情侶。

  我禁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路尾隨。

  他們沒走多久就拐進了一家私營錄像廳,我看一眼海報,片名叫做《春光乍泄》。

  大太陽下,我忽然愣愣落下淚來。

  九問安慰我:“也許他有他的理由。”

  “理由?愛可以有一千條理由,可是背叛,永遠毫無理由。他背叛妻子已經是錯,現在又背叛黛兒,他簡直禽獸不如。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黛兒,我要告訴她,她愛錯了他,她必須醒過來!”

  九問忽然臉色一變:“唐艷,你是不是認為,一個人一旦愛上了,就再也不可以愛上第二個人?”

  “當然。”我看一眼九問,又趕緊改口,“我是說如果兩個人已經彼此有了誓言,就當然應該堅守承諾。”

  九問鬆一口氣:“也就是說,有一天如果我愛上了別人,你仍然可以接受我做朋友了?”

  我驚訝:“九問,我一直當你做朋友。是不是你已經找到最愛的人了?是不是?告訴我,讓我為你祝福。”

  “現在還沒有,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終於遇到所愛,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

  我望著九問笑一笑。

  交往這許久,我對他脾氣早已熟悉,對待感情最是屬於“一瓶不響半瓶光當”那種,遇到略合眼緣的女孩子,八字還沒一撇,他早已到處宣揚得天花亂墜,只差沒說女孩明天就要捲鋪蓋倒貼上門;可是輪到他當真動了心,卻反而含含糊糊,謹言慎行。好像眼下這般忽然莊重起來,八九不離十,是已經有了新目標了。

  當天夜裡,黛兒終於主動打來了電話。

  我大叫:“黛兒,你想死我了,你現在怎麼樣?孩子出世了嗎?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已經搬回北關了,一直聯絡不到你,西大街的房子還要不要給你留著?你怎麼這麼久不跟我聯絡?”

  問了十句不止,黛兒卻只答了一句:“我已經回來了,就在家裡等你。你現在能過來一趟嗎?”

  “你已經回西安了?什麼時候?怎麼也沒有通知我去接?”我又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但是這一次沒有等她回答已經自己說,“我現在就過去,我們見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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