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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時後,我已經坐在飛往西安的客機上。

  然後下飛機、轉長途客車、換計程車、然後步行一段路……夜幕降臨時,我終於到達秦嶺山腳,這才發現,山上山下竟然到處都是警察。

  我拉住一個看熱鬧的人:“這裡出了什麼事?”

  “有個逃犯被包圍了,他抓了一家五口做人質,正和警察談條件呢。”

  我只覺腦子“嗡”地一聲,幾乎停止思想,要想很久才能反應過來:“警察是誰帶隊?”

  “刑警隊胡隊長。”

  我立刻就近請求一位刑警:“麻煩您通報胡隊長,說盧琛兒來了,想見他。”

  那位刑警用對講機講了幾句,然後驚訝地看著我:“胡隊長請你過去。”

  我排眾而上,走到包圍圈的最裡層,方一走近,已經聞到濃濃的福馬林味,比我以往經歷的任何一次都更濃郁強烈。弄琴魂,她果然已經來了。

  見到我,胡隊長立刻迎上來:“盧琛兒,你怎麼來了?”

  我不及敘話,問他:“鍾楚博在哪裡?”

  “在那個農房裡。原來他一直沒有離開秦嶺,與我們捉了一個月的藏貓貓。直到最近農民傳言山里鬧鬼,聯合起來驅鬼,這才發現他的蹤跡,我們一接到報警就趕來了,可是還是晚一步,他已經先下手綁架了一家老少五口做人質,剛才提出條件,說讓我們在兩小時內提供一輛運鈔車來,不然,就每隔十分鐘殺一個人質。”

  “你們打算怎麼做?”

  “先照他說的辦,慢慢尋找機會下手。盧琛兒,你來了就最好,你和他相處那麼久他都沒有傷害你,或者你可以勸他自首。”

  這時候一位刑警走來報告:“胡隊長,運鈔車已經到了。”

  “很好。”胡隊長略作思索,立刻有了主意,“盧琛兒,你會不會開車?”

  “會。怎麼?”

  “我想,如果你來做司機,會比較容易得到他的信任,也比別人做司機更安全些。等他交出人質,你就向他勸降。”

  “好,只要能救出那一家五口,我願意幫忙。”

  “謝謝,你很勇敢。”

  其實他錯了,我不是勇敢,我只是想幫助鍾楚博。我不願意看到他再作惡。

  胡隊長舉起手中的話筒,大聲喊:“鍾楚博,你聽著,現在運鈔車就停在你門外,你可以釋放人質了。”

  “誰知道你們的車裡是不是有埋伏?”

  是鍾楚博的聲音。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胡隊長高喊:“我向你保證,車裡只有一位女司機,絕沒有警察。”

  “把車開過來,我要檢查,如果你們耍花樣,我就殺人質。”

  我奇怪胡隊長為什麼不直接說明車裡的人是我,但是來不及想太多,依照他的手勢緩緩將車開近。

  鍾楚博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前前後後,瑟縮地站著老老小小五個人,個個身上都綁著一個小型炸彈,而引線握在鍾楚博的手中。

  看到他,我再也忍不住,拉開門跳下車:“鍾楚博,不要再殺人了。”

  “琛兒?”鍾楚博一呆,鬆開手將面前的人猛地推開,不可置信地瞪著我,“琛兒,是你嗎?”

  “是我,我來看你。”我迎著他奔過去。

  這一刻,我什麼都忘了,眼中所見,惟有他高大的身體,挺立於天地之間,除此之外,我再也看不到其他,想不到其他。

  而他,也正迎著我奔過來,奔過來。

  “琛兒,真的是你!”

  槍響了!

  我驀地站住,腦中一片空白。

  槍聲密集地響起,我眼睜睜、眼睜睜地看著鍾楚博對著我倒下來,血流披面。

  可是他努力地瞪大眼睛,仿佛想最後一次清楚地看著我,將我印在他的心裡。

  他看著我,那眼神,那眼神就好像他已經忘記世上所有的一切,不在乎所有的一切,在生命最後時刻,惟一的渴念只是看清楚我,記清楚我,好到來世的時候不會錯過。

  他,鍾楚博,這個心思縝密、舉止從容、天地崩於面前而不變色的殺手,在這一刻,在這間不容髮的一瞬間,忘記了所有的防備,放棄了所有的心機,趕著出來見我一面。

  他說過,一個殺手,一個亡命之徒,不可以有哪怕一秒鐘的鬆懈,不可以有任何的牽絆和羈累,否則,就是他生命結束的時刻。

  而我,我就是他冷酷生命的終結者。

  我握著他的手,被帶得倒下來,跪在地上,他的血流過額頭,淌在我的手上,腥紅而黏稠,鼓著白泡沫。我本能地用手去堵那傷口,可是堵不住,血只是不停地湧出來,湧出來,溫熱急促,勢不可擋。

  他笑了,眼睛還是定定地望著我,低聲說:“琛兒,你哭了,我真高興,你會關心我……”

  我哭了,是的,我的淚比他的血更加洶湧而不受阻礙地流下來,哽咽地喊:“鍾楚博,你不要死,不要死……”

  “我能在死前再看到你,已經很高興,我真高興可以再見到你……”他的聲音弱下來。

  我叫著:“鍾楚博!鍾楚博!”

  “琛兒,這輩子我做錯……許多事,但有一件事我……我沒做錯……那就是……就是……”

  “鍾楚博!鍾楚博!”

  “愛……上……你!”他的頭歪倒下來。他死了。

  他——死——了!

  而我仍握著他的手,抱著他的頭,仿佛也隨他一同死去。

  至少,我身體中的某一部分隨他死了。

  腦中轟轟做響,似有千軍萬馬紛至沓來,又似乎空無一物。所有的聲響與躁動都消失了,惟有鍾楚博最後的笑成了天地間惟一的定格。我的眼裡就只有他,我的心裡也就只有他。可是,可是他就要離我而去,去到一個我無法企及的世界。

  他死了!從此再也不能對我笑對我發火對我訴說他愛我。

  在山中說過的那些話忽然響起在耳邊:

  “又在想什麼?”

  “想怎麼樣才可以把你送上絞刑架。”

  “哼,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申請讓你做我的行刑人,看你是不是下得了手。你肯定自己真的很想讓我死嗎?”

  “不,我尊重所有的生命,不願意看到任何人死。可是我相信人間自有公道,你做的壞事太多了,一定會有報應。”

  ……

  “不在乎輸贏,自然就不會輸。一個人,只有在非常緊張一件事的時候,才會容易出錯,才會失敗。所以我也相信,警察找不到我們,因為,我同樣也並不在乎死。不在乎死,自然就死不了。”

  “這世上,真的就沒有讓你在乎的人或者事嗎?”

  “有啊,就是你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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