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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有時候,想起他吟過的詩,她也苦笑著自問。

  今在否?不在,那早已不再……然而,不再,她反而能愛的更深沉。

  一年多了,收集來整理好、送到聽雪樓那邊的情報已經不知道有多少。

  終於在那一日,他過來,在和她詳細的討論過武林最近傳聞動向後,忽然說了一句:“一個時辰之後,聽雪樓進攻天理會總舵……紫陌,你也跟著一起來看看吧。”

  她怔住,不知是悲是喜。

  他終於有了一擊必勝的把握,終於要讓她公開成為聽雪樓的一份子,而不在是暗自布下的一枚棋子。然而……他看著她的眼神,卻只是仿佛看著一個風雨同舟的夥伴而已。

  或者,這樣也好……對於她來說,只要挑一個近一點的位置,能好好的看著他就足夠。

  那一日,她第一次目睹了什麼是江湖,什麼是殺戮。

  一日之間,和聽雪樓在洛陽爭霸的天理會被滅門。在蕭憶情問起那個負隅頑抗的少年的情況時,機敏的、她馬上提供了自己所知的情報。

  然而,她沒有想到這個白衣年輕人卻用了那樣的手段摧毀少年信念。在潑天的血腥中,看著碧梧下一襲白衣如雪的年輕公子,看著他深不可測的眼睛和幾乎是洞穿一切的冷漠,紫陌卻忽然感到了寒冷——

  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離他很近了。

  那種洞穿一切,只有在看著與己無動於衷的事物時候,才會擁有。

  沒有人能走近這個人的內心。

  反而是天理會門下的那個少年——那個絕望的、痛哭著的孩子,卻能讓人由衷的感到生命的真實和成長的痛楚。這一點,在她十六歲的時候也曾經有過。

  看著這個少年,閱盡風塵的她,心中居然有絲絲縷縷母親般的溫柔和觸痛。

  “黃泉還小,性子又偏激——你有空多照顧他,免得他墮入心魔。”回去時,聽雪樓主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眼光從她臉上掃過,卻隱約含了深意。

  紫陌的心裡便是一驚,那眼色,似乎也是淡漠而洞穿一切的。她有些惴惴然:雖然在那個人身側,卻絲毫不知道他心裡作何打算。

  但,既然是他吩咐過了的,她便是盡心盡力的去做。

  那個叫黃泉的少年果然桀驁偏激的很,好幾回她想著他該是辛苦練劍,需要休息了,去那間小屋子照拂他時,那個少年總是不言語,也不理睬,就當她是透明的一般。

  紫陌見過的也多了,並不生氣,將房子整理了,放下帶來的新被褥衣服,做幾樣合口的小菜,便自顧自的離去。時間久了,這樣的相處倒也不顯得不自在。偶爾她問一句,少年也會“嗯”的答應一聲,卻不多話。

  自從加入聽雪樓以來,這個孩子簡直是瘋了一樣的練劍——樓主指定讓二樓主高夢非來教導他劍法。這二樓主在武學上督導的嚴厲幾乎是駭人聽聞,每一次接受指導回來,黃泉都能洗下一身的血水。

  那一日聽人說,少年有好幾日沒有從那個小屋子裡出來過了——她便抽了個空過到那邊去看看,推開門就聞見了飯菜發餿的氣味,她心下一震:三天前她帶過來的飯菜,黃泉居然絲毫未動!

  黃泉臥在鋪上,一動不動,她喚了幾聲不應,伸手一探他的額頭,被燙的驚呼了一聲。急急拉開被褥將昏迷的少年扶起來時,發現有一道劍傷從他的肩頭直劃到右胸,沒有包紮,因為天氣炎熱,已經開始腐爛。

  紫陌呆了呆,心下莫名的一痛。

  那一晚,她請醫買藥,一直忙到深夜。

  黃泉醒來時正是子夜,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紫衣女子清醒溫柔的眼睛。紫陌看著少年睜開眼睛,那眼睛一瞬間柔亮的如同初生嬰兒,她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勺子,敲了一下碗邊,如釋重負的笑:“好了,乖孩子醒了……吃藥!”

  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何,少年忽然將頭埋在被中,痛哭起來,驚得紫陌手一顫。

  從那以後黃泉便像換了一個人,對她顯出極度的依賴和順從。

  少年的性格本來是桀驁而偏激的,情緒在兩個極端之間劇烈的偏移,有時候甚至對著聽雪樓主,都會露出衝動頂撞的氣色。然,只有紫陌,只有她能用一個手勢,甚至一個眼神來讓他安靜下來。

  每當這時,聽雪樓主的眼神深處便會泛起絲絲縷縷的笑意。

  有一次她斜眼看見了,恍然明白過來,一股酸楚便從內心壓不住的衝上來——原來,那個人仍然將她做了一枚棋子,因為擺放的巧妙,可以用來牽制另一個有價值的下屬。

  這個人……究竟有多深的心計、能想的多遠?

  那種不驚輕塵、洞穿一切眼神,竟然激起了她極為反感的情緒。

  什麼時候…這個人會變成這樣。完全不同於當年在朱雀大街上的偶遇時節,那個時候,即使是在漫天的風雪中,至少他的眼睛裡還有一絲的生機與暖意。

  難道他真的以為,這世上無論什麼事情都會在他的控制之中麼?

  她無端端的氣惱起來,一日復一日的放縱頹唐,並且再也不去見那個少年。

  然而,她不去見黃泉,黃泉卻自己過到風情苑來找她了。

  “紫夫人今日不見客。”樓中的侍女匆匆的攔住,然而少年陰沉著臉,劈手給了她一劍,血濺出來,侍女慘呼著倒下。

  “什麼人這麼大膽……”門被猛烈的推開,坐在恩客懷中正喝了半杯合歡酒的紫衣女子皺起了眉頭,抬頭斥問,然後臉色慢慢蒼白下去。

  “黃泉?”她怔住,不敢相信這個少年會擅自離開聽雪樓找到這裡來,脫口驚呼了一句。少年站在門口,仿佛被室內旖旎糜爛的甜香熏得不敢進來一步,只是盯著她的臉,一動不動,眼眸暗淡而渙散。

  紫陌心頭一緊,記起了當日黃泉在得知天理會真面目後,絕望下瘋狂的行為,手指扣緊了桌子底下的機關。

  “唰。”黃泉忽然出劍,劍光如同匹練般閃過,她身側恩客連拔劍都來不及,一腔熱血便從頸子裡沖了出來。好快的劍法!紫陌暗驚,跟著二樓主這些日子,這個孩子的武藝竟然精進到了如此!

  他若是上前一步,我就用暗器殺了他。

  咬著牙,紫陌下了決心——她知道黃泉偏激的性格,一旦翻臉,當真是六親不認!

  然而,黃衫少年只是看著她,眼神兇狠而冰冷,甚至帶了瘋狂和陰暗,瞬間萬變。但是他卻沒有動。她的手指扣在暗器的扳機上,手漸漸顫抖。

  忽然間,黃泉用力將劍扔在地上,回頭沖了出去。少年從樓上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一路上不停地用頭瘋了一樣的撞擊著廊上的柱子,發出嘶啞而絕望的喊聲。

  紫陌驚得呆住,等回過神來已經不見了他的影子。

  走到廊上,外面夕陽如血,她深深嘆息,扶欄看著遠方。手卻忽然一震——欄杆上灑上了他鮮紅的血跡,染的她滿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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