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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著,語速越來越快,到最後眼裡金光璀璨,令穆星北凜然心驚,不敢直視。

  他從沒看到過白帥這樣執著的眼神,那璀璨的暗金色雙瞳里發出的光近乎妖魔,令人戰慄——他錯開了視線,心下頓時瞭然:一定是附身在白帥身體裡的“那個人”,從心底給予了白帥這樣的暗示。

  “是……殷仙子一定還活著。”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不敢爭辯。

  是啊,在這個天下,又有誰敢質疑白帥?

  走出虎帳後,他負手看天,在月下無聲地嘆了口氣——殷仙子啊殷仙子,本來以為青水上那一別就是我們畢生的最後一面,可是,為什麼你還固執地停留在這裡,要給白帥添那麼多麻煩呢?

  你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沙漠裡,那些鐵騎的嘚嘚馬蹄聲近了又遠去,外面逐漸安靜。

  慕容雋坐在古墓的窗口下,感覺著夕陽的溫度,眼神空茫——失去視覺後,這就是他唯一能和外面的世界聯繫的途徑了。而且,在陽光下,身體裡那種撕咬的感覺就會平靜下去,跗骨之蛆般的痛苦也會略微平息。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在古墓里摸索了幾個來回,也就熟悉了這裡的構造,他已然可以在黑暗裡熟練地走動。每一次只要聽見內室略有響動,他便摸索著過去查看,然而,堇然一直沒有醒。

  "墨宸…墨宸。"她輕聲叫著一個名字。

  他聽著她在昏迷中的囈語,心如刀割。

  慕容雋不想進入內室,便獨自坐在窗下,聽著外面的一切聲音。眼睛看不見之後,他的聽覺似乎變得分外敏銳。坐在古墓里,他可以聽到風呼嘯著吹過大漠,聽到牧民們驅趕著牛羊經過,也能聽到空寂大營里來的騎兵策馬而過...外面的世界近在咫尺,歷歷如生,可是,他卻再也看不到了。

  他孤獨地坐在黑暗裡,一坐就是一整天。那縷從窗子裡透入的陽光從衣襟移動到胸口,有移動到臉頰,最終消失。

  看來,太陽又要落下去了。

  慕容雋感受著臉頰上逐漸消失的溫暖,忍不住對虛空伸出手去,似乎想抓住從窗口射入的最後一線陽光,然而所有的光還是從他的指尖溜走了。

  耳邊傳來溫潤的呼吸,毛茸茸的腦袋從側面拱來,蹭了蹭他的脖子。那是藍狐,成群結隊的從窗口竄入,叼來了各種食物。

  慕容雋摸了摸藍狐的腦袋,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苦笑——如果沒有這些小東西的照顧,自己和堇然估計早就餓死在了這座古墓中了吧?這些通靈的小獸,是被這座古墓的主人叮囑過才如此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們的嗎?

  慕湮劍聖曾經說過,等一切結束之後,他可以回到古墓找堇然。而且,他也實現了自己的諾言——然而,她並沒有承諾過,他能找回屬於他的那個安堇然。

  他再也找不回葉城碼頭上初遇的那個少女了。在多年前,他已經失去了她。

  當最後一絲暖意消失後,感覺到了夜晚的再次來臨。失明的人重新沉默下去。慕容雋獨自坐在窗下的陰影里,只覺得骨髓里的那種噬咬般的痛苦又劇烈起來了。太陽一落,那十萬冤魂就會在他的體內呼嘯、啃噬,似乎想把這座困住他們的血肉牢籠咬穿,重新回到陽世。

  今晚是月圓之夜,他知道那些惡靈會加倍的肆虐。

  他咬著牙,抱著自己的雙肩,後背緊緊貼著古墓的牆壁,極力抵抗著體內劇烈發作的痛苦。沉默中,一分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而整個長夜宛如無間地獄。

  ”啊啊啊!“他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因為劇痛而發抖。他用力咬著自己的收,不讓自己失去控制,只怕失聲大叫出來會吵到內室休息的人——然而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還是鑽入骨髓,令他全身再也沒有力氣,跌坐在地上,劇烈的抽搐。

  啪的一聲鈍響,慕容雋把手砸在了牆上,借著劇痛來收斂自己的心神。血很快順著手流了下來。然而他似乎感覺不到痛,還是發狂地一下一下的砸著,整個人發著抖。

  在痛苦中掙扎的人幾近發狂,一下一下的捶打著,血流滿手。他甚至感覺不到藍狐已經簇擁過來,拼命的嗚嗚地叫著,也感覺不到墓室深處的白衣女子已經被驚動,悄然睜開了眼睛——這...這是哪裡,耳邊傳來的又是什麼聲音?

  殷夜來從黑暗裡驚醒,來不辨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便被藍狐簇擁拉扯著,朝著外面一路疾走,跌跌撞撞地摸索著過去,忽然間怔住——月光從窗口灑下,照在地上那個人身上。那個人正在月光里顫抖,發狂一樣地吧自己身體往牆上撞,用自殘的方式壓抑著痛苦的呻咽,手上鮮血淋漓,卻絲毫不肯停止。

  “少游...少游!”她失聲驚呼,衝過去抓住了他的手,“別這樣!”

  她將他從地上抱起,拼命地阻止他自殘的舉動,大聲喊著他的名字——他似乎真的聽出了她的聲音,在極度的痛苦中睜開了眼睛。然而,他的眼睛再也映照不出任何影子。

  “你的眼睛!”她驀地一震,“你的眼睛怎麼了?”

  “堇然...是你?”他伸出鮮血淋漓的手,在虛空中摸索著。

  “是我!”他一把握住了他虛空中的手,哽咽著,“你...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什麼...”慕容雋喃喃,忍住痛苦,極力想用平靜淡然的語氣和她說話,然而聲音還是斷斷續續,“我......吵醒你了.....”

  “別說這種話!”殷夜來打斷了他,強迫自己忍住情緒,語音發顫,“你......你這是怎麼了?少游?你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

  “不用管我,”慕容雋搖了搖頭,苦笑,“我是.......自作自受。”

  “別說這種話!”她抱著他靠在牆邊,撕下衣襟為他包紮鮮血淋漓的雙手。他默不作聲,用盡了所有力氣克制住身體裡的痛苦,不在她面前發出一聲呻吟。殷夜來將他的食指細心包紮好,抬頭看著他消瘦的臉頰和傷痕累累的身體,只覺得心中劇痛,眼裡的淚水一滴滴落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有淚水打在肌膚上。那一刻只覺得胸中有某種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發生了那麼多事,可是,他還是會為他落淚!

  他忽然抬起手,用力把她抱入了懷中,失去控制般喃喃:“堇然.....堇然!”

  “堇然已經死了。”半響,她才輕輕道。

  他感覺出了她的沉默,忽然也沉默了下來,低聲苦笑,“是的.....我怎麼忘了呢?堇然已經死了——而且,是被我親手設計的陷阱活活燒死的!”

  “不要這麼說,”她低聲道,“你並沒有想要傷害我。”

  “可我畢竟還是傷害了。”他喃喃,逐漸鬆開手來,“我記得那一刻你在烈火中回望我的眼神,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殷夜來輕輕從他懷中掙脫,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把他受傷的雙手細細包紮好。他的手還是那樣修長好看,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只是眼前的人卻變得如此憔悴病弱,被痛苦折磨的奄奄一息,似乎已經到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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