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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小的龍仿佛也受到了某種震撼,看著眼前這個即將死去的鮫人呆呆出神,仿佛鮮血喚醒了某種前世的記憶。吞下的如意珠的光芒從海皇的咽喉透出,然後緩慢下移,最終停頓在了那個心口的窟窿上,發出淡淡的光。

  “將我的生命拿去吧!”滄溟帝低聲祈禱,“然後,賜予我力量。”

  那光再度擴大,籠罩住他。他的身形在光芒中逐漸模糊,消失。

  “不要!”艾美終於叫出聲音來,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對著那團光伸出手去,語無倫次地驚呼,“我跟你們去!我跟你們去!你、你不要死啊!”

  模模糊糊中,她仿佛看到滄溟帝笑了一下。

  “犧牲。”一個逐漸變小的聲音在對她說,“織夢者,你又學會了一樣東西。當然,我……並不是故意想用自己的生命教你這一課,也不是想脅迫你就範……我有責任為海國而死,你卻沒有。”

  生命的氣息迅速的逝去了。

  辟邪抱著蕭音掠到時,已然來不及。

  “再見。”海皇微笑的容顏逐漸模糊。在那一瞬間艾美感覺到了深重的無力和痛悔,不自禁地踉蹌撲跪在祭壇地上。

  蕩漾著水波的虛空里,一顆青碧色的珠子無聲落入她手心,流轉出清光萬千。

  那,是融合了滄溟帝魂魄的如意珠。

  珠子自動地在水中浮動過來,靠近了龍。龍神的眼睛第一次凝聚了起來,長時間地盯在這顆珠子上,咿呀地張大了嘴巴,仿佛回憶起了什麼,和那顆珠子進行著交流。

  艾美怔怔地看著空無的祭壇,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尚自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的鮫人,艾美忽然間無法直視,低下了頭去。情緒仿佛到了極限,再也無法克制地用力地握拳,失聲痛哭。

  “哇……啊啊啊啊!”艾美哭得如此傷心,握著珠子捶著祭壇地面。

  如果不是她一剎那的退縮和懦弱,如果不是她不肯幫海國,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挫折感在這一瞬間迎面而來,將自信滿滿的女孩完全擊倒。她不敢抬頭看底下的鮫人們,不敢看饕餮和辟邪,更不敢看蕭音姐姐的眼睛——枉她一直自許,在選擇到來之時卻是如此懦弱……眼睜睜看著整整一族淪入無助,卻不敢伸出手!

  害的藍那樣的好人,最後不得不犧牲自己的生命。

  “我有責任為海國而死,你卻沒有”——最後一刻,他還那樣安慰自己。

  怎麼沒有?怎麼沒有呢?她是織夢者,擁有了這樣的力量、就必須擔負起相應的職責——可她卻見死不救,懦弱自私!心裡有無限擴大的聲音一遍一遍地斥責著,她全身顫慄地埋下頭去,難以克制地痛哭著,只覺得自己卑微得如同泥土。

  “別、別哭……”忽然間,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一隻手輕輕按在她肩上。

  “蕭音姐姐!”抬起頭,看到的是前任織夢者衰弱卻明亮的眼睛。艾美一瞬間因為羞愧而迅速低下頭去,不敢對望,抽泣著:“我、我不當織夢者了。我當不了……我當不了!這太難了……我、我不夠好。”

  她永遠無法忘記,在雲荒沉沒的瞬間、蕭音姐姐是以怎樣的勇氣伸出手去,不顧生死地挽救了整個大陸上的魂魄——同樣,她也永遠無法忘記在鮫人向她祈求幫助的時候,自己又是如何懦弱地退縮過!

  “你已經,做的很好……”蕭音微笑著掙脫了辟邪的扶住,上來攬住了年輕女孩的肩頭,“沒有人,天生就有完全具備了這些品質……如果一生下來就有,那就,咳咳,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姐姐,姐姐,”艾美在蕭音懷裡繼續哭,聲音卻小了,抽泣,“你不怪我?”

  “不怪。”蕭音微笑著,拍拍她的肩膀,“我十八歲剛接手雲荒的時候,也曾做得很差勁。”

  “哇……”艾美更大聲地哭了出來,仿佛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幼小的龍彎起了身子,輕輕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淚水。然後吸了一口氣,她手心的龍珠驀然反跳,落入了龍口中。如意珠和龍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無法斬斷的關係,金色的龍不由自主地被如意珠吸引,舒展開了爪牙,吞吐著那一顆珠子,追逐嬉戲。

  如意珠在空中轉折飛舞,仿佛通靈一樣引著龍神,落入了祭壇下海巫女的手心裡。

  凝光的臉色因為目睹了方才的一幕而煞白,然而明白了海皇的遺願,在如意珠落入手心的剎那用力握緊,刷地站起,對著隨後前來的龍神舉起了手:“龍!我是身負海皇之血的二公主?凝光,是存在於這世間的唯一海皇血脈,請您遵守遠古時和我們一族訂立的盟約,回應我們的願望,跟隨鮫人去往新的國度吧!”

  幼小的龍神愣了一下,看著這個女子,仿佛看到了某種延續千年的血脈和契約。

  忽然間,龍嗚了一聲,輕輕將身體纏繞上了凝光托珠的手臂。

  旁邊,兩位神袛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卻都暗自鬆了口氣。

  辟邪沉著臉,按捺著怒氣看著邪魔:“怎麼不阻止!你離海皇那麼近,在剛才我叫你阻止他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阻止!”

  如果饕餮那時候動手,滄溟帝就不會來得及從容犧牲自己。

  “我為什麼要阻止……”饕餮嘴角卻有邪謔的笑容,“那是他的選擇。”

  看了一眼兄長,他冷笑起來:“神魔都不可以干擾歷史,不是你說的麼?所以,既然請不動織夢者,也只能讓他們自己解決自己的事情。”

  辟邪一時間啞然。

  “何況,”邪魔嘀咕了一聲,憤憤不平,“那個丫頭,對海皇也太依賴了一些。”

  “……”辟邪無語,看著這個性格怪癖的兄弟。

  “現在他已經失去了形體,你是不是就釋然了?”辟邪嘴角浮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笑,搖頭,“我想你也不至於再去吃一顆珠子的飛醋。”

  饕餮被他說中心病,惱羞成怒地回頭頭,齜牙發出了低低的恐嚇。

  然而一咧嘴,發現牙齒又隱隱的痛了起來,銀髮邪魔連忙捂住腮幫子。

  “你不是很討厭人類麼……怎麼總是帶著這個小女孩。”辟邪嘆了口氣,看著九兄弟中最離經叛道的一位,眼裡有微微的笑意,“其實,就算隱身於黑暗的你,也是怕寂寞的啊。習慣了有人陪伴後,就有了對‘失去’的畏懼吧。”

  “哼哼。”饕餮惱怒非常,冷冷反擊,“你還是管你自己的事吧!——老婆都跟鮫人跑了,還來這裡唧唧歪歪。也不怕這次接回去後她會再跑一次。”

  辟邪眼裡的微笑凝結了,臉色沉下去,默然低頭,看著一邊相依的兩名織夢者。

  是的……就算海國復生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卻遠未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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