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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看得一眼,便覺得有某種驚心動魄的感覺。真嵐的手僵在了那裡,定定凝視著長發下露出的一角金色記號,眼神變了又變。

  這不是攻擊性的咒術,靈力高強如白瓔都沒有覺察到它的存在——然而,這個符咒,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又有誰,能在她毫無覺察的情況下、將這樣一個咒術施加在她身上?

  在無色城裡空桑皇太子夫妻執手相看之時,金帳里的氣氛卻已經凝重至極。

  在做完了診斷之後,海巫醫悄然退出了帳外,只留下紅衣女祭靜靜侍立在一旁,伴隨著榻上那個孤獨的王者。

  “溟火,你聽見了麼?我的生命已經如風中之燭。”蘇摩靜靜開口,臥在榻上看著頭頂水波離合,“不過我想,這點時間也差不多應該夠了。”

  溟火女祭有些為難:“王,可是……”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為難了一些。”蘇摩唇角浮出一絲冷嘲,“魔為了打破血緣的限制、將力量轉移到雲煥身上,用無數的精力和時間才完成了‘血十字’大陣——你不是神魔,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完成力量的轉移,實在是困難。”

  溟火深深俯首,不置一詞。

  “但我知道你做得到,”蘇摩的聲音平靜如水,帶著不容置疑的絕決,“純煌死前、你通過秘術將他的力量轉移往雲浮城保存,在七千年後又令其在我身上復甦——溟火女祭……我相信你有超越血緣限制、轉移‘力量’的驚人能力。”

  “是,”溟火終於開口,“我可以。”

  “那麼……請你同樣的幫助我。”蘇摩轉過頭看著她,眼神平靜,“如果我壽數已盡,請你將海皇的力量傳承下去——由龍神和長老們決定:傳給下一任。”

  “我是可以做到,”溟火俯身行禮,低聲,“可是,我為您這樣的自我放棄而憂心。”

  “這不是放棄,溟火,我只是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不再試圖抗拒。”蘇摩眼裡有極深的陰影,唇角噙著冷淡的笑意,“我本來就不該被生下來,本來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當然,更不該成為你們的王。”

  “我只是累了……”他搖了搖頭,眼睛裡忽然籠罩了一層灰色,“請容我安眠。”

  被這句話震了一下,溟火抬起頭,看著那一張和純煌極其相似的臉——此刻,這一任新海皇收斂了一貫的陰梟,臉上籠罩著一層倦怠淡淡神色,那樣超然的神色和氣度、簡直和七千年前純煌決意赴死之前一模一樣!

  然而、他的容貌竟一夕蒼老。藍色的長髮變得灰白、玉石般的肌膚變得鬆弛、碧色的眼睛蒙上了渾濁的陰影……就如一個活了八百年的老人。

  溟火不忍注視,移開了眼睛。

  眼前的這個人,曾經是上天獨一無二的完美創造,他的容貌可以傾覆一個時代,奪去日月的光輝——然而此刻,那樣驚人的美、卻正在一點一滴的消逝。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海皇的選擇:這樣驕傲的人,想來亦不願讓人看到末日掙扎的狼狽和猙獰,所以寧可選擇遠赴海外、孤寂的死去。

  “溟火,請助我一臂之力。”蘇摩抬起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喃喃,“你知道麼?在我的身體裡……藏著一隻巨大的魔物。從出生以來,我用盡了一切方法和它鬥爭,試圖擺脫它,卻始終沒能如願……

  “我一路犯下無數的罪,到最後,不得不連對自己都憎惡和恐懼起來。

  “在神殿內與魔決戰時,它又被黑暗的力量召喚了出來!

  “我不是被魔、而是被自己內心的黑暗擊倒的——看來,除了死,我永遠無法擺脫它了。”他側過頭,凝視著紅衣女祭,“與其共生,不如同死。你明白麼?”

  “是,我明白您的心意……”溟火凝視著新任的海皇,嘆息:“可是,海皇,您難道就忘記了和你共享命運的另一個人麼?星魂血誓令你們的生命連接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您,在放棄自己的同時,難道也要放棄她生存的權利?”

  星魂血誓……聽到這個詞從女祭口中吐出,蘇摩的眼神不易覺察地變了變,長時間地沉默,臉色變幻不定。

  然而,當溟火女祭以為成功地說服對方改變了主意時,蘇摩卻忽地開口了,語氣裡帶著一種奇特的笑意:“不,溟火女祭,你說錯了——星魂血誓強大到足以逆轉星辰,卻也只不過是一種以血為靈媒的咒術。它既然可以被設下,當然也可以被解開。”

  “海皇!”溟火失聲,“難道您打算……”

  “是的。”蘇摩漠然點頭,“斬血。”

  紅衣女祭一顫,臉上頓時褪盡了血色,不可思議地望著這個瘋狂的王者。

  “你會幫我完成願望,是不是,溟火?”蘇摩無聲地笑了,帶著某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活了七千年的女祭司,“而且你也不會告訴龍神,就如你七千年前侍奉純煌時一樣……是不是?——身為女祭,本應該是王最親近和信任的人。”

  溟火閉上了眼睛,先代海皇和煦的笑容仿佛在腦海中再度浮現,如此親切,卻帶著她永生無法觸及的遙遠。兩張面孔在七千年後漸漸交疊。

  純煌……你知道麼?七千年後,我費盡心力替你找到的傳人,卻決意要捨棄自己不潔的生命。請你告訴我……我,是否該服從他呢?

  就如,七千年前,我是否應該服從你的決定?

  沉默中,忽然有潛流洶湧而入,金帳垂簾被捲起,金光一掠而入。龍神從外歸來,將身體縮小,重新盤繞在蘇摩身側,吐出了靈珠,為海皇療傷。

  “我說過了,不必白費力,”蘇摩淡淡推開了如意珠。

  龍發出了一陣惱怒的長吟,忽地纏緊了海皇,四隻爪子死死扣住他的肩膀。

  “我說,蘇摩,現在還不到要放棄的時候!”龍神俯視著榻上的海皇,眼神憤怒,“外面的族人都還等著你帶他們回歸故國——這個時候,你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冷了大家的心?”

  蘇摩靜靜地聽著,出乎意料地沒有桀驁地反抗。

  “你真是一條克盡職守的好龍……所謂的神,也就該是這樣的吧?堅定的、光明的、向上的,一直給予脆弱的子民以信心和希望。”等龍神說完了,海皇卻只是苦笑了一下,低聲,“好了,我會盡力而為,堅持到最後一刻——請放心。”

  龍神露出詫異的眼神,看著榻上驟然衰老的人:“蘇摩,你的身體……”

  “我沒什麼,”蘇摩卻是淡淡轉開了話題,“龍,外面的情況怎樣?”

  剛和復國軍、長老們商議完的龍神低下了頭,發出嘆息:“不大好。”

  “怎麼?”蘇摩眼神凝聚,“難道破軍已經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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