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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了過來,仿佛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身上,雲煥冷然一笑:“哦,是你麼?高貴的巫朗一族的公子——你,也是想來這裡看好戲的麼?可惜我並沒有死……失望了麼?”

  根本不等對方回答,雲煥冷冷舉起了手裡的光劍,聲音低沉:“拿劍,站起來!——看在一場同窗份上,我給你軍人一樣死在我劍下的榮耀!”

  飛廉愕然看著那個血跡滿身的人,喃喃:“你瘋了……你真的是瘋了。”

  “我沒瘋,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雲煥的薄唇微微彎起一個弧度,眼神冰冷雪亮,“奪去我師傅,奪去我姐姐,令我的妹妹出賣我,殺盡我族人——你以為這些事就能擊潰我,讓我瘋掉?”

  “可惜你們錯了……哈哈哈!錯了!”他仰頭而笑,身形在血色的冷月下孤傲如鷹:“每從我這裡奪去一樣東西,只是讓你們往絕路上多走一步!你們自己招來了死亡,愚蠢的人!”

  飛廉再也忍不住,厲呼:“我和瀟是來救你的!”

  “救我?”雲煥唇邊的笑意凝結了一瞬,審視地看了一眼這個昔日同僚,眼神有略微的改變。然而只是一瞬,他又笑起來了:“哈哈哈……救我?巫朗一族的繼承者、明茉的新夫婿……你,來救我?”

  他在長笑中舉起了手裡的光劍,那把劍在他手中煥發出前所未見的雪亮光芒,吞吐凌厲,劍芒奪人,竟全沒有劍聖之劍的王者之風,而閃著妖異的光。

  先飲雲焰之血,再飲巫彭之血——所親所愛,一劍斬斷!

  這個世上,還有什麼能再羈絆住他?

  ——如果,眼前的人是最後一個,也須立刻斬絕!雲煥霍地止住了笑聲。俯視著地上人,眼裡忽然煥發出了璀璨的金光,那種金色里隱藏著最深的黑暗。他手裡的光劍隨著殺氣噴薄而出,吞吐幾達三丈!

  飛廉一驚,來不及多想便扔開了巫彭的屍體,側身一滾,貼地抽出劍來——叮的一聲,手腕發麻,在千鈞一髮之時恰恰擋住了必殺的一劍。

  ——什麼?雲煥……雲煥竟真的要殺他?!

  然而,根本容不得他有一絲懷疑,殺氣逼人而來。劍風破空,直刺他的心臟、咽喉和眉心,令他必須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堪堪格擋——他和雲煥多年同窗同僚,對彼此的武學造詣都是了如指掌,兩人如交手,不到一千招開外是分不出勝負的。

  但令他驚駭的是雲煥攻擊速度忽然比往日快了數倍,力量更是大到不可思議,仿佛是換了一個人!

  每接一劍,飛廉心裡的驚駭就增加一分。這……這是怎麼回事?這簡直不是“人”所該有的力量,難怪連巫彭元帥都不是他的對手!

  只不過十幾招,他的虎口震裂流血,而手中的劍也已經被削到了不足半尺。

  “叮!”最後一招交擊後,手裡的斷劍被震飛,飛廉心知不敵,立刻隨著那一擊的力量急速後掠,想趁勢避開對方的後繼攻擊——此刻他已經不再有什麼阻止雲煥或者救回雲煥的念頭,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才能不被殺!

  然而對方顯然沒有讓他逃脫的念頭,一擊震飛飛廉的劍,雲煥合身疾速踏進一步,人劍合一,當頭便是一劍向著飛廉頂心劈下!

  他只來得及合身一滾,避開了要害,然而光劍已經斜斜切開了他的肩膀,繼續毫不留情地斬下,瞬間就要將把他的身體整個斜切開來!

  “不……不!”夜風裡,忽然間一個聲音響起來了,“雲少將,住手!”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難道是……

  雲煥似乎略微一驚,仿佛被喚起了什麼回憶,眼裡的金光黯淡了一下,停手不動。趁著這一瞬間的空檔,飛廉便抬手按地,身子如箭般掠出,轉瞬逃出了光劍的範圍。

  飛廉衝出含光殿,一路上根本不敢再回頭,沖入外面尚自慌亂一片的軍隊裡。

  “快調集軍隊!快!”飛廉在人群里找到了帶隊的副將季航,一把抓住對方的肩,厲聲,“要立刻通知元老院——元帥被殺了!”

  元帥被殺?季航一時震驚到失語,感覺肩上那隻手用力得快要捏碎肩骨。

  “快……快些!”飛廉臉色蒼白,聲音在發抖,“元帥戰死了,你必須負責起這裡的一切!調集軍隊,把他暫時阻攔在含光殿內,我立刻去稟告元老院!”

  “是!”季航脫口領命,完全忘記目下飛廉少將已經解職,早已沒有資格命令自己。

  飛廉在亂軍中狂奔,在奔到白塔下時已然筋疲力盡。他彎下腰用雙手支著膝蓋劇烈的喘息,仰頭看著夜色中看不到頂的萬丈白塔——來不及……來不及了!上塔的懸車入夜後已經關閉,如果靠著足力一路奔上去,只怕到天亮才能到達位於白塔第九十九層的紫宸殿!

  不,無論如何,必須要阻止他!

  那一瞬,飛廉眼神變幻,仿佛做出了一個決定,霍然轉身,重新朝著軍隊中走去。

  “季航,調一架風隼給我!”他衝到了正在重新召集軍隊的副將面前, “快!”

  看到那個昔日同窗逃出了廢墟,雲煥提劍準備追出,卻忽然怔住了。

  痛……有奇怪的痛,出現在他根本沒有負傷的肌膚上!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左手的手腕——陳舊的燒傷痕跡裂開了,緩緩滲出一行血來,流過遍布金色烙印的肌膚,溫熱而濕潤,仿佛提醒他尚是血肉之軀。

  他垂首凝視了手上傷口片刻,眉目間的殺氣忽然收斂了——在殺戮的熱血在體內洶湧而起的時候,手腕上卻傳來強烈的刺痛,仿佛一個白色的影子在冥冥中投來責備的眼神。

  記憶里那個誓言依然如此清晰,一字一字的吐出,如同冷而鈍的刀鋒節節拖過:“好,師父,我發誓——如果我再找羅諾報仇,定然死無全屍、天地不容!”

  古墓中,他的手臂直直伸在火上,烈焰無情地舔舐著年輕的手腕,將誓言烙入肌膚。

  ——是的,是的……那是他在“那個人”面前立下的誓約,一個“不殺之誓”。對那個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清晰的記得,至死不忘。然而,他卻無法克制住先天的殺戮欲望和後天的求生本能,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那個誓言。

  到最後、甚至背叛了自己。

  外面軍隊來去,呼聲震耳,一切卻都到不了他心頭半分。雲煥在月下提劍默立,腳下躺著巫彭和雲焰的屍體,站了許久,全身漸漸發抖,手裡的劍錚然落地。

  他在夜色里跪了下去,面朝西方空寂之山方向,從胸臆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喊,以手掩面,不敢仰視蒼穹。

  師父…師父……你們空桑人相信輪迴,此刻的你、難道已看到了這樣的我?

  ——否則,怎麼會在這一刻提醒我、令我收手?在我一次又一次拔起你贈與的劍,殺戮著一切時,你會為我感到悲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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