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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頂又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雪舞騰了半天高——山崩地裂,所有人紛紛走避。此刻的崑崙絕頂,宛如成了一個墓地。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末世”?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雪中醒來,只覺得身體裡每一分都在疼痛。那種痛幾乎是無可言表的,一寸一寸地鑽入骨髓,讓她幾乎忍不住要呼號出聲。

  ——她知道,那是七星海棠的毒,已然開始侵蝕她的全身。

  然而一睜眼,就看到了妙風。

  他站在斷裂的白玉川旁,低頭靜靜凝望著深不見底的冰川,藍色的長髮在寒風裡獵獵飛舞。

  “王姐。”忽然間,他喃喃說了一句,向著冰川邁出了一步,積雪菽菽落如萬仞深淵。

  “雅彌!”她大吃一驚,“站住!”

  急怒交加之下,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從雪地上站起,踉蹌著沖了過去,一把將他從背後攔腰抱住,然而全身肌肉已然不能使力,旋即癱軟在地。

  妙風微微一驚,頓住了腳步,旋即回手,將她從雪地上抱起。

  “別做傻事……”她驚恐地抓著他的手臂,急促地喘息,“妙水即使是死了……但你不能做傻事。你、你,咯咯,一定要活下去啊!”

  妙風低下了眼睛:“我只是想下去替王姐收殮遺骨。”

  “啊……”薛紫夜長長鬆了一口氣,終於鬆開了抓著他手臂的手,仿佛想說什麼,然而尚未開口,頓時重重地癱倒在他的懷裡。

  妙風大吃一驚:教王瀕死的最後一擊,一定是將她打成重傷了吧?

  “放心。我要保證教王的安全,但是,也一定會保證你的平安。”

  在送她上絕頂時,他曾那樣許諾——然而到了最後,他卻任何一個都無法保護!

  強烈的痛苦急速地撕裂開來,幾乎要把人的心化成齏粉。他伸出手,卻發現氣脈已然無法運行自如。眼看著薛紫夜臉色越來越蒼白,呼吸越來越微弱,他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心如刀割。

  他想呼號,想哭喊,臉上卻露不出任何表情。

  ——二十多年的死寂生活,居然奪去了他流露感情的能力!

  他頹然跪倒在雪中,一拳砸在雪地上,低啞地呼號著,將頭埋入雪中——冰冷的雪湮沒了他滾燙的額頭,劇烈的悲怒在心中起伏,狂潮一樣交替,然而他卻不知道怎樣才能讓這樣的巨浪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

  這樣極其痛苦的掙扎持續了不知多久終於,在他瀕臨崩潰的剎那,“啪!”極輕的一聲響,仿佛內心某根縛束著他的線終於斷裂了。

  那些怒潮洶湧而出,從心底沖入了他的顱腦,再從他的眼中如雨一般墜落。

  “啊——啊啊啊啊!”淚水落下的剎那,他終於在風雪中吶喊出了第一聲。

  多年未有的苦痛在心底蔓延,將枯死已久的心狠狠撕裂,他終於可以不必壓制,讓那樣的悲哀和憤怒將自己徹底湮沒。

  然而,在那樣的痛苦之中,一種久違的和煦真氣卻忽然間涌了出來,充滿了四肢百骸!

  手掌邊緣的積雪在迅速地融化,當手浸入了一灘溫水時,妙風才驚覺,驚訝地抬起自己的手,感覺那種力量在指間重新凝聚——嘗試著一揮,掌緣帶起了熾熱的烈風,竟將冰冷的白玉長橋“咔啦咔啦”地切掉了一截!

  沐春風?他已然能重新使用沐春風之術!

  一個多月前遇到薛紫夜,死寂多年的他被她打動,心神已亂的他無法再使用沐春風之術。然而在此刻,在無數絕望和痛苦壓頂而來的瞬間,仿佛體內有什麼忽然間被釋放了。他的心神忽然重新枯寂,不再猶豫,也不在彷徨——

  原來,在極痛之後,同樣也是極度的死寂。

  兩者之間,只是殊途同歸而已。

  沐春風的內力重新凝聚起來,他顧不得多想,只是焦急抱起了昏迷的女子,向著山下疾奔,同時將手抵在薛紫夜背上,源源不斷地送入內息, 將她身體裡的寒氣化去——得趕快想辦法!如果不儘快給她找到最好的醫生,恐怕就會……

  他絕不能讓她也這樣死了……絕對不!

  衝下西天門的時候,他看到門口靜靜地佇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微微一驚:竟是妙空?

  宮裡已然天翻地覆,而這個平日裡就神出鬼沒的五明子,此刻卻竟然在這裡置身事外。

  “妙空!”他站住了腳,簡短交代,“教中大亂,你趕快回去主持大局!”

  如今五明子幾乎全滅,也只能託付妙空來收拾局面了。然而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妙空只是袖著手,面具下覆蓋的臉看不出絲毫表情:“是嗎?那麼,妙風使,你要去哪裡?”

  “我必須離開,這裡你先多擔待。”妙風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然而心急如焚的他顧不上多說,只是對著妙空交代完畢,便急速從萬丈冰川一路掠下——目下必須爭分奪秒地趕回藥師谷!她這樣的傷勢,如果不儘快得到好的治療,只怕會回天乏術。

  “走了也好。”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妙空卻微微笑了起來,聲音低詭,“免得你我都麻煩。”

  有血從冰上蜿蜒爬來,然而流到一半便凍結。

  妙空側過頭,順著血流的方向走去,將那些倒在暗影里的屍體踢開——那些都是守著西天門的大光明宮弟子,重重疊疊地倒在門樓的背面,個個臉上還帶著驚駭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多年來的上司、五明子之一的妙空會忽然對下屬痛下殺手。

  真是愚蠢啊……這些傢伙,怎麼可以信任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呢?

  “都處理完了……”妙空望向了東南方,喃喃道,“他們怎麼還不來呢?”

  薛紫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奔馳的馬背上。

  還活著嗎?

  風雪在耳畔呼嘯,然而身體卻並不覺得寒冷——她蜷縮在一個人的懷裡,溫暖的狐裘簇擁著她,一雙手緊緊地托著她的後心,不間斷地將和煦的內息送入。

  有藍色的長髮垂落在她臉上。

  ——是妙風?

  她醒轉,露出了一個慘澹的笑,張了張口,想勸說那個人不要白費力,然而毒性侵蝕得她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仿佛覺察到懷裡的人醒轉,馬背上的男子霍然低下頭望著她,急切地說:“薛谷主,你好一些了嗎?”

  她微微動了動唇角,扯出一個微笑,然而青碧色的血卻也同時從她唇邊沁出。

  “不要擔心,我立刻送你回藥師谷。”妙風看到那種詭異的顏色,心裡也隱隱覺得不詳,“已經快到烏里雅蘇台了——你撐住,馬上就可以回藥師谷了!”

  回藥師谷有什麼用呢?連她自己都治不好這種毒啊……

  然而她卻沒有力氣開口。

  妙風策馬在風雪中疾奔,凌厲的風雪吹得他們的長髮獵獵飛舞。她安靜地伏在他胸口,聽到他胸腔里激烈而有力的心跳,神志再度遠離,臉上卻漸漸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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