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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蘊,字道玄,他和妻子女兒都修行禪宗,他的女兒叫龐靈照,對禪的悟境甚至不比父親差,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少見的修行禪宗有成就的女性。他的妻子名字沒有留傳下來,在藏經里稱為“龐婆”,也有很好的修證功夫。

  有一天,一家人在茅廬里坐著,龐蘊突然說:“難!難!難!十斛芝麻樹上攤!”意思是修道是非常困難的,就像要把十斛芝麻在樹上全部攤開一樣困難。

  龐婆聽了不以為然,接著說:“易!易!易!如下眠床腳踏地!”是說:“修行非常容易,就如同下床的時候腳踏在地上一樣!”

  最後,龐靈照說:“不難也不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她的看法是,修行既不像父親說的那麼難,也不像母親說的那麼容易。如果能領會百草頭上有祖師意,則一草一木都是妙法,不是很容易嗎?但對於不能從百草頭上看見般若空慧的人,只好把它當成普通的草,修行就難了。

  後世許多禪學家在解這段故事時,都說龐靈照說得最好,最能表達禪的修行是一種調合與中道的概念。

  但我對這段語錄有不同的看法,其實龐蘊、龐婆、靈照說得都很好,並沒有高下之分,只是他們所指向的層次不同罷了。

  龐蘊所說的是:“禪的心念”,他認為人的心念之多就像十斛芝麻一樣,而且這些心念高高低低微細如芝麻,要使心念完全專注在禪境上,不使它外流,正像是把十斛芝麻攤平在樹上那麼難呀!

  龐婆所說的是:“禪的生活”,她認為禪的修行到最後就完全落在生活里了,這就是“平常心是道”,對於真能領受禪的好處的人,並不只在禪定上,就是從眠床下來踏到地上,如此簡單的動作里也是禪的修行。這也是古來許多偉大禪師都把吃飯睡覺的專注也當作禪修的原因了。

  龐靈照說的是:“禪的相應”,根本的禪法雖然說是往內心追求的,但是當一個禪的修行者自性覺醒之後,他的動作即使和平常人一樣,對外在環境的看法卻會大有不同,就是在最平凡的事物上也看出智慧,有時在一根草上也可以體會到真實明白的禪意,就如同祖師傳下的心印一樣。這正是大珠慧海禪師說的:“解道者行住坐臥,無非是道;悟法者縱橫自在,無非是法。”也是禪者常說的:“青青翠竹,無非般若;鬱郁黃花,儘是法身。”禪的相應也就是禪者和大地法身的心印呀!

  如果我們能看穿這一層,就知道龐氏一家都是見性的人,實在沒有什麼高下。關於“百草頭上祖師意”,在《龐居士語錄》里還有一則他和女兒的對話,可以在這裡做一個註腳:

  有一天龐居士在打坐時,問靈照說:“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是什麼?”

  靈照說:“都老老大大了,還問這種話語!”

  龐居士:“你到底怎麼說嘛?”

  靈照說:“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

  居士聽了,會意地笑了。

  讀了這則對話我們不能笑,而是要想:明明百草的每一根頭上都有祖師的禪意,為什麼我們從來沒看見呢?

  答案非常簡單:那是因為我們的妄念如十斛芝麻一樣,如果我們的心念能進入專注清淨的禪定,也能從百草頭上清楚知道祖師的禪意。

  射鹿

  馬祖道一的門下有一位石鞏慧藏禪師,石鞏在還沒有出家的時候,以打獵為生,是最討厭出家人的。

  有一次,石鞏因為追趕鹿群,而經過馬祖的寺廟,馬祖站在庵前擋住他,接著兩人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對話。

  石鞏問馬祖:“和尚見鹿過否?”

  祖曰:“汝是何人?”

  曰:“獵者。”

  祖曰:“汝解射否?”

  曰:“解射。”

  祖曰:“汝一箭射幾個?”

  曰:“一箭射一個。”

  祖曰:“汝不解射。”

  曰:“和尚解射否?”

  祖曰:“解射。”

  曰:“和尚一箭射幾個?”

  祖曰:“射一群。”

  曰:“彼此是命,何用射他一群?”

  祖曰:“汝即知如是,何不自射?”

  曰:“汝教某甲自射,即無下手處。”

  祖曰:“遮漢曠劫無明煩惱,今日頓息。”

  聽到這裡,石鞏立刻毀棄弓箭,自己抽出刀來截斷頭髮,當下剃度,成為馬祖的弟子。

  這一段記載在《景德傳燈錄》的故事十分動人,那是因為裡面藏了許多玄機,第一個玄機是馬祖攔下石鞏時已知道師徒的因緣。二是偉大的禪師也是獵者,他有主動的精神,並且能同時教化不同的弟子,我們看馬祖門下有大珠慧海、百丈懷海、南泉普願、龐蘊居士、石鞏慧藏、西堂智藏等等弟子,個個都是歷史上熠熠發光的大禪師,可見到他偉大的教化。

  三是警醒石鞏,眾生的每一命都平等的真義。四是從射鹿話鋒一轉,為什麼不把箭對著自己的無明煩惱呢?這個時候,石鞏果然自己射中,當下剃髮出家了。

  “射鹿”的公案還可以啟示我們,回觀自性的人,可以射中一群如小鹿狂奔的妄念,在這個觀點上,能自射的人才是真正偉大的獵者。後世的人把類似“射鹿”的公案稱之為“奇禪”,那是對奇特的弟子一種奇特的禪之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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