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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幾次在睡夢中,他發現他們是緊緊地摟抱在一起的。當他睜開眼睛時,看到眼前這樣一幅景象時,他自己都感到很吃驚,這一切都是無意識發揮著作用,他們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他們相互溫暖著,慰藉著。

  只要天一亮,原就醒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點燃已熄滅的火,然後烤熟昨天獵獲到的食物。每次吃飯時,她總是把最好最大的食物分給他。

  原的食量大得驚人,吃得也很快。有時吃上一兩塊他就飽了,原以為他還會需要,便拼命地往他的手裡塞烤好的食物,直到他不停地搖頭,並用手比劃自己的肚子已經盛不下了,原才罷手。

  吃完食物,原便背著弓箭出發了。

  洞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不停地往火堆上扔著松枝,松枝“嗶剝”有聲地燃著。這時,他深深地感到一種孤獨。他真想找人說說話,在這樣的叢林裡,在山洞裡,誰會和他說話呢?他顯得很落寞,也很無奈。

  於是他就自言自語:“營長,你們還好麼?”

  “走吧,往前走吧。”

  “我李雙林沒法再隨你們走了。”

  說到這,他的喉頭哽咽了,他真的抽抽噎噎自己獨自哭了起來,哭泣了片刻,他的心裡好受了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變得這麼脆弱。

  無聊的時候,他會走出山洞,外面的叢林是亮晃晃的。他坐在草地上,向遠處望著,他望得並不遠,目光落在不遠處,便被叢林遮住了。

  他低下頭的時候,看見了自己的頭髮,頭髮已經瘋長到了他的肩膀處了,他對自己的頭髮感到吃驚。他拿過刺刀,抓過頭髮,一下下割著,終於,他把頭髮割短了。向前走了不遠,他找到了那個水潭,這個水潭是原每天都要來這提水的地方。

  他在水潭裡看見了自己,自己的頭髮被割短了,可鬍鬚仍然很長,他又用刺刀把鬍子刮掉。他趴在潭邊,痛快地喝了一氣水,又用水洗了自己的臉。

  接下來,他坐在了一棵樹旁,他背靠著樹望著遠遠近近的叢林,突然,他產生了想喊一喊的衝動,於是他就喊了。

  “嗬——嗬——嗬——”

  聲音在山谷里迴蕩著,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又找到了以前的力氣。他更大聲地喊:“有人嗎?——”

  聲音在樹叢中迴蕩著。

  “有人嗎?——”

  他又喊了一聲,靜下來,他覺得自己很可笑。這樣下去,他要憋出神經病來了。

  半晌之後,寂靜使他產生了恐懼,他站了起來,一聲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李雙林——”

  “李雙林——”

  “李雙林——”

  ……

  一直喊得氣喘吁吁,連聲音也嘶啞了,他才停了下來。他大張著嘴喘息著。他覺得有許多話要對人說。

  他開始盼望原早些回來,你不知道為什麼那麼迫切要見到原。

  於是他就喊:“原,原,你快回來。”

  原。是他對她的稱謂。

  “原,原,原……”

  他呼喊著,等待著。

  第三節

  牛大奎孤獨了,牛大奎後悔了。

  他沒有料到,這一留下便再也走不出叢林了,那些日子,他瘋了似的在尋找著他的仇人李雙林,可連李雙林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後來他就想,找不到活的李雙林,死的也行,可他找遍了山山嶺嶺,又是一場空。

  牛大奎漫無目的地走在叢林裡,莽莽叢林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空洞、迷惘,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飢餓了,而是因為孤獨帶來的恐懼。在他們一起行走在叢林裡時,他沒有這樣的恐懼,他原以為離開隊伍,自己便自由了,十二天之後,他發現自己錯了。不是小錯,而是大錯特錯。

  大部分時間裡,他躺在自己搭的小窩棚里,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渺小,和身邊的一隻蟲或一隻飛蝶並沒有什麼區別,他與這些渺小的昆蟲共舞著。

  他恨李雙林,但已不是對仇人的那種恨了,他恨李雙林讓自己留在了叢林裡,如果沒有李雙林他一定不會獨自一人留在叢林裡,還會和隊伍一直向北行走,即便是死了,他覺得並不可怕。自從被強迫著拉到了隊伍上,便和戰爭、死亡打交道,他看到了太多的死亡。自從進入叢林後,死亡更是家常便飯,今天活得還好好的,明天這個人也許就躺下再也起不來了。司空見慣的死亡,使死在牛大奎的眼裡失去了恐怖,變得如做夢一樣的平常了。

  此時,擺在他眼前的已經不是死亡,而是可怕的孤獨,是由孤獨帶來的恐懼。他也想過單槍匹馬地走出叢林,可那只是想一想而已,誰知前方還有多少叢林,幾個月來,他所走過的叢林現在回想起來,還讓他感到毛骨悚然,叢林比死亡更可怕。

  他夢遊似地走在叢林裡,行走使他的思維空洞而又麻木了,他要尋找,不尋找又讓他去幹什麼?於是尋找李雙林成了他在叢林裡生活下去的目的了。他夢遊似地尋找著。

  牛大奎一邊尋找一邊呼喊著李雙林的名字,他由原來的呼喊,變成後來的喃喃的低語了,李雙林的名字在他的嘴裡仿佛已不是仇人,而是親人了。他一路念叨著,一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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