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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來時的判斷沒有錯,自己果然是躺在福昌號上,四周沒有一絲一毫的霧氣,那股跟隨了我們許久的濃霧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七哥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在聚精會神的叉魚。

  之前已經殘破不堪的福昌號現在只能算是一塊大船板了,海面上漂浮著無數的垃圾,直到看到不遠處一塊浮著的一塊巨大殘骸,浮著的那一面露出幾行日本字,這讓我帶著一些不解的確定這真的就是那艘日軍的軍艦。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心裡怦怦直跳,在海面無數的殘骸中緊張的尋找著,發現了許多日軍的屍體,都穿著黃色的軍服,面朝下混在船的碎片裡,我感覺自己像處在修羅場中,不敢仔細去看,只是尋找著阿娣的身影,既想發現點什麼,卻怎麼也找不到。

  陽光照在身上,我卻感覺到從身體裡面滲透出來的疲憊,忽然之間,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我抬頭,問了一句很傻的話:「七哥,我們還能活著到南洋嗎?」

  七哥笑著拍了我的腦袋一下,堅定地說:「能,你看。」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就看到了海平面的盡頭,出現了一長片綠色的線條。

  後記

  距離那個奇怪的年份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十年,我已經年屆八十,從一個年輕的郎中變成了鬚髮斑白的沉默的老者。有時候想想,我已經活了太久,如果這輩子還有什麼心結,那就不得不提到那些至今讓我一知半解的事情了。

  我還記得我們昏昏沉沉地漂到了海邊,也許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在七哥的人脈和運作下,我們重新開了一家醫館,名字依然叫泉涌堂,我坐診他採購藥材,相互幫持著在那個異國他鄉生存了下來,最後各自有了一雙兒女,如今已經是四世同堂。

  而那天那可怕的場景依然縈繞胸懷,我無論如何想不到上了龍船後會經歷那麼可怕的事。那個奇怪的祭壇,邪惡的鳥刁菩薩,消失在深海里的阿娣,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阿娣那雙大眼睛裡透出的極度哀傷的眼神,她為什麼那樣看著我?為什麼黑皮蔡和全叔被鹽斑吞沒,而我安然無事?甚至那些瘋狂的魚群和海蛇竟然也像具備意識一樣,並不傷害我?

  如果那些可怕的東西是被她控制的,又是什麼讓她對我網開一面?只是因為我對她的救治嗎?

  阿娣的身份讓我一次次地猜想,又一次次地推翻。我並不希望阿娣真的像全叔說的那樣,是什麼鳥刁菩薩附在蛟爺身上降生的,那意味著她的確是南洋邪神,又或者是傳說中的海神的女兒。我寧願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暫時受了詛咒而不可控地身體和大海感應了起來,等到還願完成,一切也就煙消雲散了。

  但是龍船上看見的事實,又由不得我作這些假想。

  毫無疑問,蛟爺把我們騙了。他只對我說了一部分事實。

  我們這些逃亡的人,卻是上好的祭品,即使莫名消失也不會有太多麻煩。只不過蛟爺萬萬沒有想到吧,那次下南洋竟然那麼險惡,多次風暴後更是碰到了日本的炮艦。

  也許是人算不如天算。也許一定是人算不如天算。

  後來,我也向許多人打聽過一些關於南洋邪神的事情,但是我只在一些老人的口中得到一些極其零碎的信息。我大致拼湊起來,才知道也許是一千年前,那個鳥刁菩薩就突然出現了,它常年在海上遊蕩,造出幻象誘人踏上龍船,而後把人殺死用鹽醃製起來,等到湊夠了一千二百人便沉入海底冬眠,過五十年又會再度出現,如此循環。

  更讓我覺得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老人說鳥刁菩薩擁有強大邪力,假如遭它誘騙迷失在海上的人想要生還,那麼唯一的生還方法就是許願讓它附身到自己的子女身上,讓它體驗人間煙火,十五年後再帶夠一百個人回到龍船上祭祀還願。

  老人們對於鳥刁菩薩的認識僅僅止於傳說,說起來難免有些趣話閒聊的意思,而我作為親歷者卻只有暗自苦笑。

  但是我也應該慶幸吧,一生還算安康,沒有遭受詛咒。

  有些答案只能在心裡反覆咀嚼,無法對外言明,成為我和七哥共同隱秘的過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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