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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健飛曾經有一個摯愛的妻子,但她在吳燕華出生後不久就病故了。失去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懷著對妻子深深的思戀,吳健飛從此再也沒有接觸過任何女人。十幾年來,他獨身一人,默默忍受著寂寞的煎熬,這也是造成他日後性格古怪的主要原因。

  人類最原始的本能終究是壓抑不住的,對女人的拒絕心理使得吳健飛的欲望從另一個方向萌出了頭。他開始關注胡俊凱日益挺拔的身材和清秀的臉龐,心靈上無距離的溝通加上身體上的頻繁接觸成了這種欲望滋生過程中的催化劑。

  終於,在一個燥熱的夏夜,吳健飛的欲望衝破了理智的束縛。懵懂中的胡俊凱茫然而又慌亂地承受了這一切,從此,師徒二人的關係進入了一個新局面。

  應該說,最初胡俊凱對這樣的關係並不是非常牴觸,從小失去親人的關懷,他對吳健飛本來也有著一種較深的依戀和感激。在錯誤的引導下,這種感情很自然地向著一個畸形的方向發展了下去。

  這樣又過了兩三年,胡俊凱的心智日漸成熟,開始意識到這種關係的荒唐。與此同時,另一種感情開始侵入他的生活,一種任何青春少年都無法抗拒的感情。

  吳燕華此時已經出落成一個婷婷初立的少女,那秀麗絕倫的面容種和與生俱來的古典氣質幾乎讓所有見過他的男孩痴迷。但那些男孩註定是悲哀的,在她心中,除了與其朝夕相伴,青梅竹馬的胡俊凱,已經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胡俊凱正處於情竇初開的年紀,而吳燕華一直以來都是他心中的天使,他的情感不可阻攔地向著吳燕華的方向靠了過去。他開始有意識地和吳健飛保持距離,追求自己正常而美好的未來生活。

  吳健飛感覺到了胡俊凱的變化,他也意識到隨著對方漸漸成年,自己想要像以前那樣控制他已不可能。而吳健飛自身對兩人間那種畸形的關係也懷著很深的負疚感,因此,他也默認了這一變化,只希望這件事情能夠永遠地隱藏下去。

  胡俊凱和吳燕華之間的感情愈來愈熱,很快就達到了生死難分的地步。不過胡俊凱對吳健飛多少還有些顧忌,他和吳燕華之間的感情交往一直都是背著師傅進行的。但越是這樣,兩人之間越能產生一種甜蜜的感覺。

  終於有一天,女兒忍不住向父親傾吐了心中的情事。一直蒙在鼓裡的吳健飛大吃一驚,對他來說,女兒便是生命中最寶貴的一塊璞玉,他實在無法接受吳燕華在感情上夾雜到他們倆之間來,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是一種荒唐到幾近亂倫的行為。

  吳健飛立刻嚴禁了女兒和胡俊凱之間的交往,吳燕華傷心欲絕。對於她來說,父親的話是不可違抗的,雖然不明所以,但她還是痛苦地斷了和胡俊凱感情上的聯繫。

  胡俊凱仍然向小時候一樣,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沒有做任何的辯白和抗爭。在他的生命中,吳燕華的重要性是超過一切的,他不會作無謂的爭取,但在心中,他也絕對沒有放棄。

  在這種尷尬和壓抑的氣氛下,三人間保持著微妙的關係,直到那段動盪的日子開始,平衡被打破了。

  本來占有絕對威嚴的吳健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地位,他被關進了牛棚,成了革命小將們的階下囚。

  飽受怨氣的張斌和陳健等到了發泄的機會,孩子氣的報復心理和扭曲的社會環境暫時把他們變成了魔鬼,他們用各種方式折磨著吳健飛,積壓了數年的怨氣仿佛都要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不過好在中間多少還礙著吳燕華和胡俊凱,否則吳健飛的處境只怕還會悲慘很多。

  沒有了吳健飛的監管,吳燕華和胡俊凱的感情很快又回熱到了最高點。在一個月色蒙蒙的夜晚,胡俊凱拉著吳燕華的手,第一次正式向心儀的人求婚。

  “嫁給我好麼?”他說,“和我過一輩子,我會永遠對你好的。”

  吳燕華咬了半天嘴唇,輕聲囁嚅道:“只要我父親同意,我就答應你。”

  胡俊凱把吳燕華摟在懷中,沒有再說什麼。

  第二天,胡俊凱來到了關押吳健飛的牛棚,向他提出了自己和吳燕華的婚事請求。

  雖然在地位上已今非昔比,但吳健飛的性格使他在這樣的環境下只會變得更加堅硬如磐石。

  “絕對不行。”他的話語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就休想走到一起!”

  胡俊凱沉默片刻,轉身離去。和以前一樣,他暫時沒有反抗,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已經放棄。

  吳燕華對父親的答覆非常失望,但在她心中,父親永遠是最重要的,即使承擔著再大的痛苦,她也絕不會違背父親的意願,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父親正承受著極大的苦難。

  隨著革命的繼續進行,吳健飛的苦難還在加深。性格剛硬的他在面對各種折磨和羞辱時從不露出一絲一毫的退讓,這使得那些革命小將們非常惱火,他們把吳健飛豎立成了“死硬派”的典型,批鬥的次數和力度都逐漸加強。幾個回合下來,吳健飛已是憔悴不堪,身心受到了極大的摧殘。

  面對這種情況,吳燕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要把父親從苦難中解救出來。只憑藉自己的力量顯然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她找到了胡俊凱,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依賴的人。

  胡俊凱答應了吳燕華的請求,兩人共同制定了解救吳健飛的計劃:利用胡俊凱輪值看守吳健飛的機會展開行動。

  那是一個月色明亮的夜晚。胡俊凱把吳健飛帶出了牛棚,兩人一路專門選擇偏僻寂靜的小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城郊。在那裡,吳健飛和吳燕華父女倆見了最後一面。

  這是一個惜別的時刻。不管三個人在一起的關係多麼微妙,但他們相互之間都是最親密的人。

  吳健飛父女互吐親情後,終於到了要揮淚作別的時刻,按照計劃,接下來將由胡俊凱帶著吳燕華到南明山地區的山戶中。

  而此時的吳燕華似乎仍有沒有說完,猶豫再三之後,她終於開了口:“爸爸,我還有一件事情……想求你……”

  “什麼事?”吳健飛看著女兒欲言又止的神態,很快明白了過來,他的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然後執拗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如果你們想借這個機會來脅迫我,那你們現在就把我送回牛棚。”

  吳燕華垂下頭,委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兒。

  “算了,這些事都放一放,等以後師傅回來了再說吧。”胡俊凱淡然地打著圓場,然後吳健飛父女倆便在這樣一種略顯尷尬的氣氛中作了最後的訣別。

  胡俊凱帶著吳健飛向深山中走去,那時候山路還沒有修葺,山中的村落與外界幾乎處於一種隔絕的狀態。胡俊凱早年流浪時,曾跟隨一個挑夫討過一段生活,因此對山中的地形等相關情況還算熟悉。

  山路崎嶇難行,吳健飛的身體又很虛弱,雖然一路上胡俊凱半拉半背地協助著他,但一兩個小時之後,他明顯支撐不住了,氣喘吁吁地要求休息一會。

  “再堅持一會吧。”胡俊凱指著不遠處,“前面山腰上有個平台,到了那裡我們好好歇會。”

  吳健飛點點頭,咬牙支撐著,又往上攀了六七十米,終於來到了胡俊凱所說的那個平台處。這時的他早已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不想動彈。

  此時空山幽靜,月色蒙蒙,偶有微風吹過,樹影婆娑作響,別有一番韻味。

  吳健飛的氣息逐漸平息之後,不禁被這淡泊清雅的氣氛迷住了,他站起來,走到懸崖邊向山下遠眺,只見山谷中鬱鬱蔥蔥,枝蔓茂密,一派生機盎然之象。

  “這下面是什麼地方,你知道麼?”吳健飛饒有興趣地詢問,“景色很不錯呀,以後可以來采採風。”

  胡俊凱沉默片刻,沉著聲音說道:“那個地方叫‘死亡谷’。”

  “死亡谷?”吳健飛皺起了眉頭,不明白這看上去一片生機的地方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可怖的名字。

  似乎受到了這詭異地名的感染,吳健飛突然覺得有些不安,脊背上泛起一陣涼涼的感覺,他轉過身,想退回到平台上。

  胡俊凱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欺到了他的身後,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吳健飛猝不及防,一下子幾乎和他貼了個臉對臉。只見他呼吸急促,兩眼圓瞪,額頭上泛著青筋,在寂靜的夜色中,他俯視著身材不高的吳健飛,令其不寒而慄。

  “你怎麼了?”吳健飛惴惴地詢問。

  胡俊凱沒有回答,向前又邁進了一步,把吳健飛逼到了懸崖邊上。

  吳健飛心中一驚,意識到不妙,側身想要從胡俊凱身邊繞開,逃離危險的境地。

  胡俊凱突然伸出手,使勁把吳健飛往懸崖方向推過去。吳健飛重心一晃,一隻腳踏進了懸崖,他大驚之下,下意識地伸出手,順勢牢牢地抓住了胡俊凱的一隻胳膊。胡俊凱一個趔趄,摔倒在懸崖邊,而吳健飛則完全失去了支撐,僅靠攥著胡俊凱的胳膊形成懸掛在懸崖外的姿勢。

  “你幹什麼!”吳健飛的起始的驚慌和恐懼已經完全轉化成了憤怒,他瞪著胡俊凱的眼睛,嘶啞著聲音叱責。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作為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之一,胡俊凱居然會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

  胡俊凱躲避著對方的目光,用手瘋狂地掰著吳健飛攥在自己另一隻胳膊上的手指。

  “你活著,我和燕華就不能在一起……你活著,我和燕華就不能在一起……”他用一種既似嗚咽又似嚎叫的可怖聲音反覆說著這兩句話,這兩句話支撐著他現在的行為,其他所有的事情,師徒兩所有的恩情此刻似乎都不存在了。

  剎時間,吳健飛明白了一切。他心中的失望、痛苦和憤怒遠遠超出了對死亡的恐懼,苦笑了一下之後,他自己鬆開了手。

  胡俊凱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吳健飛的身軀像樹葉一般墜入了洋溢著邪惡生機的死亡谷,那一刻,吳健飛的眼神永遠地烙在了他的腦海中,那種噴薄而出的憤怒向冰涼的利劍般刺入他的心口。直到二十年之後,每當他再次回憶起這種眼神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渾身上下沉浸在火焰中的感覺。

  一切重新歸於沉寂之後,胡俊凱回到平台上,他的心情如波濤般起伏,被一種難以言述的複雜感情糾纏著:

  茫然、害怕、內疚、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的興奮……

  逐漸平靜住自己的心情,胡俊凱開始思考下一步的計劃。其實他早已做好了安排,這將是一個完美的方案,而且到目前為止,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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