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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沐風沒有搭理我,只照著自己的思路繼續往下說:“據我手下兩人所見:案發那天早晨,馮偵探和吳警長推門要進入孟家的院子。當時院門沒有鎖,但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似的,很難推動。仔細一看,原來是斷掉的那根繩子正好掛在了門板上。那繩子上因為壓滿了濕漉漉的白布,變得異常沉重。後來是馮偵探親手將那繩子從門板上拉下來,你們這才開門進了院子。”

  “確實如此——你那兩個手下倒看得仔細。”

  凌沐風輕輕一拍手,贊道:“馮偵探這真是一步好棋啊!你拉開那根繩子的同時,便破壞了最為關鍵的現場證據。真正致孟婆子於死地的機關從此消失無蹤,警長的思路也被你引入了歧途。”

  我不願再看他這副自鳴得意的模樣,便用不耐煩的口吻催促說:“請直言吧。依凌先生所見,害死孟婆子的機關到底是什麼呢?”

  凌沐風凝起目光道:“就是地上的那些白布。”

  我“嘿嘿”乾笑兩聲:“難道白布也能把人勒死?”

  “朱警長的驗屍結果說孟婆子是窒息而死,但具體因何窒息卻另有玄機。依我看,勒斃只是假象,導致孟婆子窒息的真正原因,是由於她被那些白布蒙住了口鼻。”

  我繼續反問:“白布蒙住口鼻就會窒息了嗎?”

  “尋常狀態下的白布當然不會讓人窒息,但若那白布被雨水打得濕透,那可就不一樣了!”

  話到此處已幾乎說盡,我輕撫著手中的茶杯,良久不語。凌沐風則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香茶,這次他細細品味一番之後才將茶水咽入喉中。然後他又總結般說道:“那天你用鎮定片把孟婆子迷倒,使她躺在院子中央,人事不知。然後你開始偽造勒斃的現場:你用剩餘的麻繩纏勒孟婆子的頸部,勒一會放一會,這樣孟婆子當然不會被勒死,但脖頸上卻留下了明顯的創痕。你還抓著她的手去摳那麻繩,從而她的指甲fèng里留下麻繩的碎屑。你又把繩子的末端拴在靈牌上,並把靈牌嵌入井壁,製造出詭異的假象。這些障眼法完成之後,你開始布置真正要命的機關:你拉斷了掛在門檐上的那根繩子,讓繩子上的白布搭拉下來,遮蓋住孟婆子的面龐——蓋一層不夠的話,只管多蓋上幾層;同時你調整好繩索的位置,讓搭下來的斷繩正好掛在了門板後面。隨後你便大搖大擺地離去。在警所門口,你故意與我的手下發生爭執,讓警察把你關進了號房,這樣你就有了不在現場的證據。到了深夜時分,夜雨飄落,遮在孟婆子面龐上的白布慢慢被雨水浸透,最終成為了悶死孟婆子的兇器。第二天一早,你和吳警長來到孟婆子家院外,一推門,那門板就被繩索給擋住了。你伸手去拉開繩索的同時,正好能將那塊致命的白布從孟婆子臉上拉開。於是現場就成了你想要展現的樣子:孟婆子死在泥水中,頸部勒著繩索,繩索的盡頭拴著兩塊靈牌。所有人都以為那根繩索就是勒斃孟婆子的兇器,有誰會注意屍體旁邊那片被泥水浸透的白布呢?”

  我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緩緩鼓掌贊道:“說得好。精彩,精彩之極!”

  凌沐風謙然搖了搖手:“不是我說得精彩,實在是馮偵探做得精彩。如此迷局,直令人嘆為觀止。”

  我淡淡道:“凌先生不必太過自謙。我能想到此局,其實也是深受凌先生的啟發。”

  “哦?”凌沐風臉露意外之色,“此話從何說起?”

  “凌先生不記得了?那天你派人把我從旅店裡抓走,扔在山間的石灰池中。石灰池原本並不致命,但下雨之後,石灰遇水溶解,便足以將人灼燒而死。當時我一個人躺在那石灰池裡,眼見雨越下越大,心中驚駭之餘,卻也禁不住暗暗佩服凌先生的手段。後來我被情勢所逼,不得不除掉孟婆子。那天晚上正好又要下雨,我便因地制宜,借鑑凌先生的手法,讓雨水做了我的幫凶。”

  凌沐風恍然點頭:“原來如此……”隨後他又苦笑:“我只是想嚇一嚇你,沒想到你為了報復,竟不惜連害兩條性命。”

  “報復?你覺得我是為了報復?”

  “那兩人與你無冤無仇,你有什麼理由要殺他們?難道你的目的不是要刻意設局陷害於我。”

  聽到這話,我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凌先生,我本以為:你我二人雖勢同水火,但至少有一點該是惺惺相惜。可沒想到你的思路竟如此狹隘,真是讓我失望。”

  凌沐風尷尬一笑,沖我拱拱手道:“凌某愚鈍,還望馮偵探明言。”

  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回憶著說道:“那天晚上我們在這間屋子裡共飲。凌先生曾說過:我們都是篤守諾言之人。為此你我還滿飲了一碗酒。”

  凌沐風猜測道:“莫非馮偵探此舉也是為了履行曾經的承諾?”

  我鄭重點頭:“正是。”

  凌沐風卻又搖頭:“這我就不明白了。按照你的承諾,你一定要把葉小姐救出峰安鎮,那孟婆子可是要幫你的。你為何還要害她?”

  我不得不糾正對方:“凌先生,你可記錯了。那天我們在這裡喝酒,我說的是一定要把楚雲救出峰安鎮。”

  凌沐風一怔,道:“不錯,你是這麼說的……當時你還不知道精神病院的那個人並不是‘楚雲’,而是她的孿生姐妹葉夢詩。”

  我看著對方悽然一笑,幽幽說道:“我怎會不知?”

  凌沐風徹底愣住了,他瞪眼看著我,一時間無法理解我話語中的含義。而我則思緒翻轉,憶起了太多的往事。

  第二十章一諾千金

  楚雲,葉夢詩。我在十一年前就已經知道……那時的我還只是一個懵懂少年。

  我記得那是深秋時節,翠林庵中清幽淒冷。有個小女孩獨坐在院子一角,她凝望著天邊漸落的夕陽,神色憂傷。

  我從未見過那麼美的女孩。那淡淡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像是給一塊白玉鍍上了黃金的炫彩。我的心臟砰砰砰地劇烈跳動著,宣告我在生命中第一次明白了異性的真正含義。

  我無法抵抗這樣的吸引力,於是我走過去坐在那小女孩身旁。

  小女孩好像沒看到我似的,目光仍然痴痴地看著天外。她的身旁還趴著一隻黃狗,那狗對我倒挺友好的,湊過來呼哧呼哧地用舌頭舔我的手心。

  我笨笨地問那小女孩:“你有心事嗎?”

  小女孩的思緒被我打斷了,她扭頭瞥了我一眼,低聲說道:“我丟了東西。”

  我又問:“丟了什麼?怎麼丟的?”

  小女孩揀起一根小樹枝,一邊在地上漫無目的地劃拉著,一邊說道:“我只不過睡了一覺,然後我就把自己給弄丟了。”

  我茫然眨著眼睛:“什麼?”

  小女孩翻出張照片遞給我。照片上的女孩打扮得很洋氣,笑容如陽光般燦爛。我忍不住讚嘆:“這是你的照片嗎?真好看啊。”

  “這本來應該是我的,我叫葉夢詩。”小女孩黯然搖著頭,“可惜現在不是了,現在我是楚雲。”

  當時我不明白小女孩到底在說什麼,但我已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對方心中的悲傷。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我一定要保護她,幫助她,只要能讓她高興,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於是我說:“我想幫你。”

  小女孩閃著大眼睛問:“怎麼幫?”

  “不管你丟了什麼,我幫你找回來,好不好?”

  “好啊。”小女孩露出開心的笑容。不過很快她又擔憂地說道:“可是那個地方好遠好遠的……”

  “在哪裡?”

  “上海。”

  上海?我愣住了。這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存在於傳說中的地點啊!我喃喃道:“真的好遠……”

  小女孩失望地垂下眼睛:“看來你還是幫不了我……”

  “不,我能幫你。”我挺起少年的胸膛,“就算現在去不了,長大了我總能去吧。”

  “長大了?那還得等好久。”小女孩搖搖頭,“到時候你就忘記了。”

  “不會的,我永遠也不會忘!”

  “真的?”小女孩歪過腦袋看著我,她想了一會,又問,“你敢跟我拉鉤嗎?”

  “當然敢!”我毫不猶豫地伸出了一根小手指頭。

  小女孩也伸出一根手指和我勾在了一起,然後我們同時念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我們拉鉤的聲音穿透了時空,至今仍在我的耳畔清晰迴響。那是我人生許下的第一個承諾,也是我今生必須要履行的承諾。

  在我回憶的當兒,凌沐風則緊鎖著眉頭,他的思維在飛速地旋轉著。漸漸地,他終於從混沌一團的迷霧中摸出了些許脈絡。

  “你早就知道楚雲和葉夢詩是姐妹二人?那你還要把葉夢詩帶到峰安?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還殺了孟婆子和阿錘,他們能區別姐妹二人的身份……”凌沐風自言自語地分析到此處,忽然如夢初醒般瞪著我,“我知道了,真正想混淆楚雲和葉夢詩身份的人,其實是你!”

  “那是一個承諾,你不會懂的。”我嘴上似在回應凌沐風,但目光卻專注地看著身旁的女人。

  凌沐風也轉頭看著那個女人,他的眉角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

  “你到底是誰?”他愕然問道,“葉夢詩?還是楚雲?”

  “你說什麼呢?”女人似乎很反感這樣的問題,她皺起眉頭說道,“我當然是葉夢詩,楚雲已經死了!”

  女人說話時的神態如此鄭重,仿佛是在強調一個亘古不變的真理。凌沐風被她銳利的目光刺中,竟駭然往後縮了一下。片刻後,他才略緩過些神,茫然問我:“馮偵探,她……她到底是病了,還是真的?”

  我苦笑著搖搖頭,竟無法回答。因為我也無法看透其中的答案。她到底是病了?還是真的?這問題從二十一年前開始便糾纏不清。我只知道,女人此刻的回答和昨夜一模一樣。這個回答以後也再不會改變。

  昨夜提問的人是她的姐妹,那個女孩。

  我把女孩帶到了山間的石灰池旁。池子裡並沒有什麼屍體,但那女人早已在池邊等待。她穿著一襲白衣,在夜色中分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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