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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蘭是怎麼知道的?”卜立群站了起來,“不會是你……”“我中那蘭美人計了?不會吧,”戴世永用一隻手艱難地為自己開了罐啤酒,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嘴裡塞。“那多對不起我媳婦呀。”

  “那怎麼可能呢?你把一切規劃得多好?你的四川口音普通話、裝瘸,我們兩個的……出差,不跟大伙兒見面,她憑什麼猜出來?”卜立群情急之下,也去開了罐啤酒。

  “就憑她是那蘭吧。”戴世永長嘆。耿路也已經認識到事態的嚴重:“那我們不完了?那蘭認識公安局的人,公安局的人知道了,我們就要進公安局了。”“如果她要我們完,我們早完了。”戴世永說。“她還猜出了小真是我媳婦。我想,再過幾天,她能把我老爸都翻出來,你們信不信?”

  卜立群說:“但我還是不明白她最初懷疑你,靠的什麼?”

  戴世永說:“聽說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麼?”

  耿路說:“你煩不煩,明知道我不愛讀書,更不愛聽教條。”

  戴世永說:“愛讀書的那蘭同學就是靠的這個。到現在,我還是認為我們的規劃幾乎是萬無一失,但我們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致命的錯誤,就是沒有從一個高度懷疑、高度警惕的目擊者眼中來審查整個流程。我們的設計可以瞞過絕大多數警探,因為他們只能接觸第二手資料,但還是會有些蛛絲馬跡會被第一時間的目擊者捉住,尤其一個有心人。”

  “舉個最明顯的例子,案發同時我去上廁所,一個算是很普通的巧合,更不用說我的口音和身體特徵和劫匪一點都不像,出來的時候還被打成脫臼,一般人,包括聽描述的警察,都不會往我身上聯想。但那蘭是個不相信巧合的人……巧合的確存在,只不過碰上的機率小之又小,否則生活就真的成了電影。我猜她當初肯定只是一個小小的懷疑,沒什麼太多根據的懷疑……誰會成功打劫後被自己人弄折了胳膊再回來當人質呢?她多想想後,大概可以猜出我最初當食客是為了更好地控制局勢,因為戴向陽不和我吃飯就會和別人吃飯,‘別人’有可能是一大幫子人,而我之後回來當人質是為了不暴露身份。因為我還要在江京混下去。”

  “這些都是她的大膽假設,後來李萬祥的那檔子事兒發生,她突然語驚四座,建議李萬祥放棄當眾殺人的計劃,眾人保他不惹官司,我理所當然地贊同,表現大概過於積極了點,餿點子太多了,更讓她懷疑幾分。然後她上了我們的網站,發現有你們這兩位業務經理。第二天她到公司來找我,請我幫忙做她和梁小彤鬥智鬥勇的獨臂護花使者,順便也偵查了你們二位的行蹤。我懷疑她偷偷向公司的人打聽了你們的下落,讓你們消失是臨時決定的,所以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你們去‘出差’,這就更讓她懷疑了。”“然後她琢磨出了我們進入瀟湘主樓的通道,木天窗,從此,形勢急轉直下,我們崩盤在即。”卜立群和耿路怔怔聽著,戴世永停下來喝口酒的時候,卜立群說:“她能琢磨出木天窗,看來也有做劫匪的潛力。”

  耿路說:“至少她有揪出劫匪的潛力。”

  戴世永說:“可惡的是,她從警方那裡弄到我們所有人的聯繫方式,注意到了小真的住所就在余貞里。於是又一個大膽假設;小真家就是我們的中轉站、落腳點、逃離後的第一站。當她發現小真住得不但離瀟湘很近,而且在三樓——小真她們樓里也有木天窗,那蘭就猜我們是從小真她們樓的天窗出發,一個屋頂一個屋頂地爬到瀟湘主樓屋頂。這時候還都是假設,她需要一個確鑿證據,但我們天衣無fèng,怎麼辦呢?於是她製造了一個由我來提供證據的機會,偏偏我就中計了。”

  耿路幸災樂禍地說:“哈哈,你也有中計的時候,幹了!”將手中啤酒一飲而盡。戴世永無奈搖頭:“今天下午,她說要一起在小真家集合,但給了我一個含糊不清的錯地址。我沒留意,直接去了小真家,結果,小真也暴露了。”

  卜立群說:“難怪,我們還只是非專業的劫匪。”

  耿路說:“你想當專業的呀?還記得那三位的下場嗎?”

  5月21日上午9:00,江京市公安局指揮中心辦案碰頭會的氣氛略顯沉悶,這主要感謝“部里來的領導”金碩的出現,刑偵總隊裡見識過金碩“指揮才能”的人不少,知道金碩一上場,巴渝生就會走到幕後,也不知是巴隊擅於以守為攻,還是根本就無力抗爭。

  那蘭昨夜睡得太晚,早上也沒能補上覺,紅茶咖啡一起上,依舊睏倦不堪。她還是努力聽眾人講的每一句話。

  議論的重心當然是在梁小彤墜樓一案上。

  投影打起來,會議室前方的白板上出現了一張張現場的照片。

  現場勘查又是唐雲朗親自出馬,基本印象是兩名死者都沒有明顯的掙扎搏鬥的痕跡,更沒有外部創傷。他們為什麼都帶著兇器?酒樓樓頂的欄杆有近期被重新焊接過的痕跡,大有被做過手腳的嫌疑。酒樓管理人員卻沒有任何維修記錄。

  梁小彤的死亡和瀟湘的劫案、爆炸案是否有關?證據目前尚無,但直覺告訴每個人,一定有關。

  其中一張照片的一角,那蘭注意到金碩在和一對男女交談。她定睛細看,三個人離得較遠,曝光和聚焦都差些,但還是能看清其中那男的年過花甲,女的也上了年紀,但大概因為保養得當,看上去做金碩的大姐都有可能。

  那蘭感覺在哪裡見過這女子,她舉手,問金碩:“和你說話的,是梁小彤的父母嗎?”

  金碩回頭看了看被放大的照片,說:“沒錯,兩位可憐的老人。”

  至於瀟湘大劫案的調查,過去一天裡進展不大——至少刑偵總隊自己是這樣定性的。那蘭倒不那麼認為。首先戴向陽的遺孀已經接受了詢問,她的筆錄里有條完全可以算得上驚人的消息:據她所知,戴向陽本人已接近破產。

  戴向陽還算是未雨綢繆,早將一些房地產和資產在美國做了個信託存放,這樣他一旦三長兩短,遺孀的損失不算太大。而戴向陽在國內的個人資產,已經幾乎空了,遺孀也是這次回國後才發現。

  在座有些目光交換,估計都在想:難怪戴向陽要“見義勇為”,原來果然是因為破產在即而選擇自殺。

  那蘭知道,恐怕沒那麼簡單。

  從他過去兩年的行程看,戴向陽很可能是個不能自拔的賭徒,這樣的賭徒通常輸得很慘。

  另一可疑點:戴向陽的個人銀行帳號記錄顯示,他近期內提了120萬元的現金。那蘭問,具體是哪一天?5月5日。戴向陽和彭尚在大金莎酒樓見面之前。她向眾人講述了在大金莎酒樓監控錄像上的發現:戴向陽和彭尚曾在案發前兩周碰面。無論他們談了什麼,當然和彭尚等三人的屍體出現在瀟湘櫥櫃中直接相關。如果戴向陽取這120萬現金就是為了和彭尚見面,就是為了送給彭尚,說明了什麼?

  請這個專業劫匪三人組做什麼呢?搶劫他自己新開的會所嗎?如今越來越多關於戴向陽的財務信息被揭示,鑫遠王國和戴向陽本人的岌岌可危會不會也和劫案、專業犯罪分子的出現有關?然後她深深後悔,因為金碩立刻提出要和她會後單獨談談,主要是理順一下她這個顧問的工作範疇。在座的目光交換又開始了,那蘭只能暗嘆。巴渝生忽然說:“應該不用了。”金碩一愣,巴渝生接著解釋說:“那蘭的顧問合同只有三天,今天到期……除非你和她續約。”眾目睽睽,金碩一時拿不定主意。那蘭說:“暫時不用了吧,正好我學校那頭也忙,不過,需要幫忙可以隨時找我,隨叫隨到。”散會後,那蘭趁沒人注意時走到巴渝生身邊說:“謝謝你的‘太極推手’。幫我解了大圍。”巴渝生搖頭說:“中華武術絕藝,我也就會這麼點點了。”“還要感謝你……怎麼說呢,放過我們一馬。”那蘭猶豫一下,又說,“我知道做這樣的決定對你有多難。”巴渝生努力想笑笑,卻變成了一聲長嘆:“做決定本身不難,找到良心和職責的平衡點最難。”

  5月21日上午10:30,江京市定陵路

  那蘭走出指揮中心大樓,站在江京繁華的大街上若有所失,或許是因為巴渝生的那句話,過去幾天裡諸多紛亂帶來的心理上的負累,似乎在這一刻突然襲來,令她舉步維艱。

  瀟湘主宴廳里的那個決定,是否正確?

  如果一切就按該發生的發生,沒有自己的干預,最終會不會少一些屍體?善惡之間,會不會少一些含混?“那蘭姐,有時間一起去喝杯茶嗎?”那蘭有些木然地轉身,一個和她一樣穿著T恤牛仔褲的少女,瑩白肌膚,和她一樣略帶惆悵的,正是小真。兩人在附近的一個茶餐廳坐下,小真點了杯奶茶,那蘭點的是冰紅茶。整整兩分鐘,相對無語,各吸各的。最後還是小真先開口:“聽我哥說,你都知道了?”“你哥?”那蘭問出口才發現今天早上的思維遲鈍。“戴世永?為什麼叫他哥?”小真面頰微紅:“一直這樣叫的,親如兄妹的意思吧。”“你們認識多久了?戴世永不肯回答這個問題,大概嫌我太八卦。”

  小真微笑:“我看他是因為被你叫破,傻了眼而已。”

  “他不像經常傻眼的人。”

  “所以一旦傻眼,就特別傻。”小真低頭喝茶,目光中柔情一片,“我們挺小的時候就認識。”

  “在西安?”

  “不是,在陽關。”

  “陽關。”那蘭沉吟,“這地名好熟。”

  “戴向陽的發家之地,煤礦、水泥廠、化肥廠,都是在陽關做起來的。陽關以前的一位縣委書記曾經說過,戴向陽一隻手帶動了整個陽關經濟,解決陽關三千人的就業。”小真嘆一聲。那蘭說:“我一直以為戴世永是西安人,你也是西安人。”“那是後來了。最初,我哥是江京本地人,我是江蘇人。去陽關,不是我們的選擇,也不是我們父母的選擇。”

  那蘭的心一沉。她試探著問:“江蘇哪裡?”

  “我不知道。”小真的雙眼微濕,“我哥也好,我也好,他們對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腦,洗淨我們所有的記憶,忘掉父母、忘掉家庭、忘掉好朋友、忘掉自己的原名——他們會告訴我們新的名字,從此我們只准用這個假名,一說錯就會被打。我哥……這傢伙大概從小就不一般,就比別人多個心眼兒,他把自己的原名用月季花杆上的小刺劃在手心,把父母的名字用黑炭頭寫在衣服的襯裡上,時不時回去看看。說來有趣,我算是被洗腦很成功的,什麼都忘了,但還記得我哥被帶走時,對我說,小妹妹,你不要怕,我以後一定會找到你,救你回家。”她臉上的笑,酸楚,又甜蜜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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