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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怒吼傳來。她在確保兩條走廊內沒有人的情況下,一定會先仔細搜索走廊兩側的屋子,這給了他一定的時間,可以繼續沿著另一條走廊前行。越深入,千葉文香需要越多的時間找到他,拖延了越多的時間,增加了被營救的機會。於是,當千葉文香的腳步聲從岔口匆匆經過後,關鍵爬出了小屋,向著地下建築更深處爬去。

  關鍵連滾帶爬,到了另一個岔口,他就地一滾,開始在另一條走廊爬行。滾爬了一陣,耳中傳來腳步聲,似乎是向這邊過來了,他立刻爬進了旁邊的一間空屋。

  腳步聲走遠了。關鍵舒了口氣,輕輕推開屋門。

  一道手電光正照在他的臉上。千葉文香又掛上了優雅的笑容,卻比任何時候都恐怖。

  千葉文香蹲下身,手電光聚在灰黑的水泥地面,關鍵這才看清,一道血跡從門外延伸而入。原來自己身上已多處磨破,細心的千葉文香順著關鍵的血跡,發現了潛逃的囚徒。

  她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血跡上抹了一道,又伸進嘴裡吮了一下,笑著說了一句什麼。雖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關鍵仍是毛骨悚然。

  如果關鍵能聽懂千葉文香的那句話,只會更增懼意。“原來你的血也是鹹的。”

  千葉文香讀到了任教授在一小圈同行內部發表的一篇論文後,驚嘆:“這小關鍵果然不是個普通人!”稻本宏允冷笑說:“關鍵,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此時,千葉文香終於知道,至少,關鍵的血和常人一樣,也是鹹的。她從腰間解下一條鐵鏈,將關鍵的雙腿和屋中鐵床的床腿綁在一起,套上了一把鎖。又柔聲說:“好,我再去去就回,我答應你,這次一定不會去那麼久了。”

  關鍵雖然聽不懂,還是心頭一顫。疼痛也乘虛而入,他幾乎要叫出聲。

  他知道,這是畏懼的疼痛。

  果然,千葉文香很快就回來了。她竟然用一個小推車,架著一個大鐵台子。千葉文香將台子從小車上移了下來,打開細鐵鏈上的鎖。拖起關鍵,往台子上推。

  當關鍵終於平躺在檯面上的時候,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很悲慘。因為千葉文香隨即又將剛才那細鐵鏈綁緊在他身上。

  千葉文香在小車上打起另一個高功率的充電電筒,屋裡亮堂了許多。

  千葉文香拿過一柄手術刀,幾刀下去,關鍵一頭濃密的黑髮已幾乎剃淨。然後是一陣馬達聲響,千葉文香手中已多出一隻小型無繩充電電鋸。她在關鍵的頭皮上輕輕一吻,輕聲說:“我只打開你的頭,一定會輕輕的,不弄痛你。”

  關鍵逐漸可以看見電鋸的鋸齒,慢慢靠向他的前額。

  他這時才又想起,“它們”果然都是對的,那一排鐵台中,有一個就是自己的死床。

  “砰”的巨響竟蓋過了馬達聲,關鍵側目看去,只見一個人影從身後將千葉文香壓倒在地,另一個人影奪過千葉文香手中的手術刀,用日語怒喝著。

  “車田先生,井上先生!”關鍵暗叫“好險”,知道今天的考驗總算可以告一段落。

  千葉文香怨毒地看著來人。“看來謠言沒有錯,你,和稻本宏允,果然是極端科學組織的人物,你……你是想解剖關鍵!”井上仁的聲音微微顫抖。

  “不準確,我只是想剖開他的頭而已。”千葉文香的話像是從地獄裡傳來。

  車田康介將關鍵扶下鐵架,一眼看到小推車上的一個小蓄電電熱恆溫箱,又是一凜:“剖開頭……那又是為什麼?”

  “跟你們這兩個書呆子有什麼好說的,我要的是他的腦,整個的腦!”

  井上仁說:“我想起來,稻本曾有過一個很具爭議性的理論,認為特異功能者的腦組織移植到其他人腦中,說不定能讓受體也產生特異功能,莫非,這就是你們的計劃?”

  兩位記者扶著關鍵,千葉文香被自己的那根鐵鏈捆住了肩臂,跟在後面慢吞吞地走著。車田康介告訴關鍵,山下雄治不久前打電話給兩人,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卻突然煞住了話頭,近乎粗魯地掛斷了電話,引起二人猜疑。兩人在研究所大樓里仔細尋找了一遍,想起山下雄治曾提起通往美術館的地下通道,便找了下去,正巧看見那個電梯。兩人不知道怎麼開電梯,便從纜繩爬下。所幸沒有來晚。

  關鍵說:“我感覺,系列殺人的,說不定就是千葉文香。”

  車田康介突然一拍腦袋:“這麼要緊的事,應該通知警方。”他掏出了手機。

  關鍵說:“這麼深的地下,手機難道還有信號?”

  車田康介搖頭說:“你真說對了,一點信號都沒有。”

  說話間,又回到了那間屋子。兩名記者看到山下雄治等人昏睡不醒,無奈地搖搖頭。

  井上仁問:“開手銬的鑰匙呢?”

  千葉文香冷笑說:“你們有本事自己找,就在這屋裡。”

  兩記者四下仔細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那串鑰匙。車田康介說:“千葉文香,請你不要和我們做遊戲,這不是玩笑,你不要一錯再錯。”

  “你們能把我怎麼樣?想觸犯法律?”

  車田康介和井上仁對視一眼,這兩個書生,顯然一時不知所措。

  關鍵道:“還是設法喚醒山下博士他們吧。”

  車田康介道:“井上君,我先上去給巴警官打個電話。你翻看一下千葉文香的包,看是否有麻醉藥的解藥。”說著,匆匆離去。

  井上仁舉著手電,翻看著千葉文香的那個皮箱。關鍵說:“看看有沒有一種叫氛馬擇尼的藥劑,應該是可以注she的。”

  井上仁翻了一陣,取出了一個小藥劑瓶,又翻出了一個一次性的塑料針管,吸了一些在針管里,豎起針管,彈去氣泡,又不知所措了:“該,該怎麼打?往哪兒打?”

  關鍵道:“你可以交給我,我的手雖然被銬著,動手注she還是沒問題的。”

  數分鐘後,山下雄治和安崎佐智子都甦醒了過來,只是意識先逐漸清晰,肌肉尚未恢復。關鍵迫不及待地問道:“山下博士,究竟是怎麼回事?”

  山下雄治說:“唉,一言難盡。”

  關鍵說:“剛才我看到那些贗品片,就想,那些陶器確實是被山下老先生轉移,五年前的殺人劫匪並沒有得到真品,發現真相後,一怒之下,便將贗品在這裡盡數砸碎。天哪……是不是我們挖出老先生寫給何玲子的詩稿後,你聯想到了山下老先生自己的墓下,說不定還有秘密,去萬國墓園挖開了山下老先生的墓穴……”

  山下雄治長嘆一聲:“罪過!”

  關鍵知道山下雄治默認了,又問:“可是,你又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山下雄治說:“我可以告訴你,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在乎藝術品的下落。”

  大東亞藥物經營局的地下工程竣工後,長期在此屯居工作的日軍被命名為“秘字429部隊”。4月29是天皇裕仁的生日,這支小小部隊的重要性由此可見。

  那次壯丁集體潛逃事件後的處理,讓山下雅廣竭力思考起自己選擇的道路和使命。修建地下工程的一批從陝西抓來的壯丁,因為不滿封閉的生活環境和艱苦的勞作,蓄謀已久,集體出逃,在幾乎成功的時候,因為臥底的特高課情報人員及時揭發,最終一網打盡,沒有一個能逃出地下。部隊長官安崎宗光向上司請示後,執行了一個山下雅廣覺得怵目驚心的決定:全體出逃壯丁,集結入新蓋好的毒氣試驗室,成為第一批毒氣試驗品。

  六十五名活生生的壯漢,十餘分鐘後就全部停止了掙扎。

  從此,噩夢開始反覆在夜半來訪。

  在此之前,山下雅廣接受的是全面的人體生理和細菌學研究訓練。他已經有了信念,解剖台上的活人,和自己需要忍受的殘酷場面,都是為科學獻身的一部分,為天皇和日本國盡忠的一部分。幼時的教育,在醫學大學裡和陸軍軍醫學校里得到加強,山下雅廣對自己的職責深信不疑。他要做個堅定的男子漢,對國家和社會有所貢獻的傑出人才。

  可是,對這些逃跑壯丁的處罰,分明是赤裸裸的屠殺。

  “一是警告,按中國人的說法,殺雞給猴子看,這裡還有至少兩百名勞工,”安崎宗光感覺出山下雅廣的沉悶,“二是懲罰,你知道的,我們日本國之所以能夜不閉戶,就是懲罰嚴格鮮明的結果;最主要的,是為了我們這個使命的秘密。”

  竣工後,集體屠殺結束後,一切平靜了。

  山下雅廣對自己選擇投身的事業的熱情將他拉入麻木不仁的狀態。他甚至參與了許多次的活體解剖——事實上,“秘字429部隊”里,這個地下建築中,解剖學和病理學基礎最紮實、解剖刀法最精良的,正是外表儒雅的山下雅廣。

  被活體解剖的“馬路大”(對受試驗者的稱呼),他們的掙扎,他們的嘶喊,他們憤怒和怨毒的眼神,都在“屢見不鮮”後成為麻木情感的遺棄品。

  來江京前,作為石井四郎中將要重點提拔的軍醫人才,山下雅廣曾在其他部隊見習參觀過,他發現,“秘字429部隊”前半年的研究工作,和其他細菌戰和化學戰部隊並無太大不同,黑木勝和安崎宗光也都沒有向他提及“秘字429部隊”的“秘字”究竟在哪裡。

  直到那個秋天。

  那是個陰鬱的深秋,久不見天日的山下雅廣換上便服,來到地面,呼吸著濕冷的空氣。外面一片煙雨淒迷。大東亞藥物經營局的院門突然打開,一個標有“大東亞藥物”商標的卡車從雨簾里穿入。又一批“馬路大”到了。

  “馬路大”在日文的原意是“原木”,在這兒指的是人體試驗品,像“原木”那樣任由樵夫砍、伐、鋸。他們主要是中國人,大多在活體解剖後,進了焚屍爐——焚屍爐和毒氣試驗室是同一間搪瓷小屋,小屋下就是個先進的大爐子,可燒煤、油和煤氣。

  山下雅廣舒展了一番筋骨,走回大樓,沿著底樓向下的樓梯走進地下通道。地下通道里燈光微弱,他遠遠看見新到的“馬路大”在一小隊憲兵的押解下等待著一批批乘電梯。

  第一批“馬路大”在三名憲兵的押解下上了電梯。地下通道里只剩下四名憲兵監視著十餘名“馬路大”。

  突然,“馬路大”動手了。一名粗壯的漢子猛地將一名憲兵抵在牆上,雙手緊緊掐住了憲兵的脖子。其餘憲兵也被其他幾個漢子抱住,有個女聲叫道:“奪下他們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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