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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不需要永存。

  我已經做出了抉擇。

  經過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我完全消除了對墳墓的恐懼,似乎已經對挖墓這種事情熟能生巧了,用工具熟練地撬開了香香墓碑下的大理石蓋板,在不足幾十平方厘米的狹小空間裡,這就是香香的“地宮”了。她的骨灰盒,正安放在“地宮”的中間。我把箱子裡香香的頭顱輕輕地捧了出來,放到了她的骨灰盒的旁邊,讓她的頭顱回到身體邊上吧。

  然後,我迅速地跑到旁邊的花壇里挖了許多泥土,然後回到香香的墓前,把這些泥土倒進了小小的“地宮”中。黑色的山泥象細沙一樣,從我的手指間向下滑落,覆蓋在香香的臉上,先是她的頭髮,再是耳朵,然後是嘴巴,最後是眼睛和鼻子,我看了香香的臉最後一眼,她是那麼安靜,那股香味還在飄蕩著。隨著最後一把泥土離開我的手指,香香的頭顱被完全覆蓋住了。

  入土為安吧。我的香香。

  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站起來,把香香的墓再清理了一遍,使別人看不出這裡曾被我動過。然後,我吻了吻墓碑上鑲嵌著的照片裡的香香。

  周圍樹林裡的鳥鳴開始了,預報著天色就快白了,我再看了看香香的墓碑一眼,別了,香香。

  我離開了墓園。

  我在墓園外泥濘的田野里行走著,油菜花開,一片金黃,我似乎又聞到了香香的那股香味。我一直停留在這裡,八點以後,墓園內外就非常熱鬧了,一年只有一個清明,許許多多的人來到了墓園裡祭奠死去的親人。我在外面看到許多燒紙錢的白煙緩緩地從墓地中升起。

  我現在站在油菜花中,回想著從冬至以來發生的所有的事情,現在已經是清明了,一切都宛如一場惡夢。一切都應該結束了,葉蕭已經告訴了我,最近一個月以來,本市,包括全國各地,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前兩個月頻繁發生的無緣無故的自殺事件了。駭人聽聞的“病毒”消失了,不會再有人死了,因為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是的,我想,惡夢已經結束了。

  上午十點,我跟隨著一輛滿載著掃墓結束以後回家的人們的大巴回到了市區。

  我又聞到了這座城市的味道。我還要坐幾站地鐵,我下到了地鐵站,在站台里等待著,不一會兒,一列地鐵疾駛而來,往車窗裡面看,可以看到這班列車裡擠滿了人。車停下來了,我向最近的一個車門走去,車門開了,湧出來許多人。忽然,在這些迎面而來的男男女女中,我看到了一張臉。

  絕美無比的臉。

  ——皇后

  那顆我從地下挖出來的頭顱,這顆完美的頭顱正牢牢地安在一個完美的女人的身體上,白皙的脖子上一點痕跡都沒有。沒錯,物歸原主了,她的全名——阿魯特小枝。

  她看到了我,對我微笑著。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接著,列車的門關上了,迅速地開走了。站台上空空蕩蕩,四周沒有人,只剩下我和她兩個。

  “你好。”她主動對我說。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樣式是淮海路流行色櫥窗里的那種,就象馬路上許多二十出頭的女孩子一樣。

  我有些窘迫地說不出話,我不知道怎麼來稱呼她,是叫她皇后,還是小枝?我只有淡淡地說:“這世界真小。”

  “是的,你還好嗎?”

  “很好,你呢?”

  “我對你說過,我現在在一家網絡公司工作。”她笑著回答。

  “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這時候,又一列地鐵進站了,我想我該走了,我對她說:“再見。”

  “有緣一定再見。”

  我走進了列車,人很多,我擠在車門口,我透過車窗,望著還站在站台上的她。她很完美,她還在看著我,向我揮著手,我也向她揮了揮手。列車緩緩開動,越來越快,帶著我進入了黑暗的隧道。

  我看著車窗外,黑暗中,我睜大著眼睛。

  我再也不怕黑了。

  尾聲

  生活象一杯白開水一樣,我再度於平淡中靜靜地生活著。

  我產生了一個念頭,想把這些神奇的經歷,寫成文字,變成一部小說,以紀念那些離我遠去的人們。我打開了電腦,打出了標題——《病毒》。

  我面對著標題下的空白,許久卻不知道如何下筆,忽然,我的門鈴響了。打開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陌生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你是誰?”我問他。

  “我叫黃東海。”

  黃東海?怎麼是他,我曾經竭力地尋找過他,我吃驚地說不出話,後退了幾步,把他迎了進來。他的身體瘦長,臉頰消瘦,明亮的眼睛,略顯憂鬱的神情,是的,不會是冒充的,他應該就是我在照片上見過的黃東海,只是頭上多了些白髮,膚色要比照片上的黑一些。

  “你好,年輕人,我剛從遠方回來。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他的嗓音渾厚,慢慢地吐出了這些話。

  “你好。”我不知道怎樣回答。

  “我知道,你認識我的女兒黃韻,她已經死了,其實,這就是對我的懲罰。”他的語調有些悲傷。

  “為什麼要離開她們母女。”我大膽地問他。

  “當時我不知道我竟然會留下一個女兒,而且,那年我離開上海,是因為更重要的原因。”

  “你在逃避嗎?”

  “不,不是逃避。”他加大了聲音,“是探索,我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在探索,探索一個秘密。這些事,你是不會明白的。”

  “我明白。”

  “不,年輕人,你永遠都不會明白,你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嗎?”

  我點了點頭。

  “你錯了,你已經做了一件錯誤的事了。”他忽然以異樣的目光盯著我,讓我有些害怕。

  “錯誤的事?”我不明白。

  “為什麼把她的頭顱還給她,為什麼?”

  “為了許多人的生命。”

  “不,事實上恰恰相反。年輕人,你想問題太簡單了,你不應該滿足她的願望,你錯了,你鑄成大錯了。遲早你會明白的。”他重重地說著。

  “我不相信。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一個普通的女子,是神奇的命運,讓她經歷了人世間最悲慘的事,她是無辜的,她只是一個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人們的貪婪,貪婪導致了她的痛苦,然後又導致了她對人們的報復,說到底,是人們咎由自取。現在,她已經得到她所需要的東西了,她會平靜地生活在人們中間,不會再傷害到任何人。”我竭力為她辯解。

  “我也曾經這樣想過,但這許多年來的飄泊,讓我改變了想法。我知道,她很美,美麗常會讓人產生同情。年輕人,你要清醒。”

  我猛地搖了搖頭:“為什麼你們都這樣說,為什麼?”

  黃東海緩緩地說:“在我離開上海之前,曾經特意帶走了她的幾根頭髮,因為那個時候我就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得到真相的。”

  “你知道真相了嗎?”

  他的表情卻極為複雜:“是的,最近幾年,我一直在我的研究所里分析她的DNA。”

  “DNA?”我吃了一驚。

  “是的,通過研究二十多年前從她身上帶走的頭髮,結果相當驚人。她的DNA序列不同於現代人類。”

  “你說什麼?她不是人類?簡直是天方夜譚。”我有些不快了。

  他接著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查閱有關資料,幾個月前,我終於從北京的一家王府里收藏的天文檔案中得到了線索。根據清朝的一名御用天文觀測員的記錄,在咸豐四年農曆十月十八日夜,北京的夜空中出現了不明飛行物。”

  我立刻驚訝地問:“你是說UFO?”

  他點了點頭:“對,當時的資料是這樣記載的——“咸豐四年十月十八日夜子時,京師北隅忽見光球一團,自西向東,形如巨卵,色紅而無光,飄蕩半空,其行甚緩。稍頃,光球漸停於蒙古正藍旗人崇綺府第之上,約一炊許後,向東遁去,不復見。”這個蒙古正藍旗人崇綺就是同治皇后的父親,而根據我所掌握的資料,同治皇后阿魯特氏出生於咸豐五年,也就是公元1855年的農曆七月三十日。”

  我想了想說:“也就是說,在不明飛行物出現於崇綺家上空之後的九個多月之後,阿魯特氏就出生了?”

  “沒錯,現在你可以聯想到什麼?”黃東海問我。

  我搖了搖頭,難以置信地說:“難道——她與外星生命——不,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所以,在她身上所發生的一切是如此地令人不可思議,因為她的生命形態根本就不同於人類。好了,我相信你會明白的。既然已犯下大錯,那麼,該來的總要來的,誰也逃不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然後說,“我走了,你好自為知。”

  我忽然清醒了過來,跟在他身後說:“不,請你別走。”

  但他還是走出了門,然後他把有力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說:“噩夢還沒有結束,噩夢才剛剛開始。”

  他消失在了樓梯盡頭。

  我關上門,一陣冷風從窗戶fèng隙中襲來,我打了一個哆嗦。我又坐回到電腦前,看著屏幕里的小說標題“病毒”,靜靜地回想著黃東海剛才對我說過的話。我又感到了那種恐懼,我以為已經擺脫這種恐懼了,不,人永遠都擺脫不了恐懼。

  我關上了電腦。匆匆地睡下。

  我夢見了一個女人,她有一張完美的臉,雪白的肌膚,她行走在一片黑暗中,赤裸著身體,我能看清她的腹部,有一條淡淡的傷痕,我看清楚了——在她的腹中,正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一個蜷縮著的胎兒。

  她是皇后阿魯特小枝。

  惡夢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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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人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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