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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得用多少錢?本尼給她一些錢,約合三十美分,對一袋蕪菁來說,是不可思議的高價了。

  但她看上去像受了侮辱,堅決地將他的手推回去。最後他明白了:哦,是一份禮物!

  她肯定地點了點頭。他送給她一份禮物,她也給他一份禮物。哇!他感到惴惴不安,這是陌生人之間的好意。

  這真是《國家地理雜誌》應該記錄的時刻: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語言不同,文化不同,所有的都不同,卻給了對方所能給予的最好的東西——他們的博愛,他們的畫和菜。

  本尼愉快地接受了粉紅色的袋子,這是世界友好的象徵,然後他感激地與蘭那婦人道別。

  他回到大巴上召集大家,和沃特一起點齊了人數。司機喬先生關上車門,緩緩離開了這個奇異的市鎮。

  欲望

  我的朋友們繼續向南方趕去,我飄浮在他們的頭頂上方,感受著他們內心的每一絲變化,同時也思索著關於蘭那王國的一切。

  這古老的王國流傳著這樣一種故事:一位公主和一個瘋狂的暴君聯姻,她生活在被遺忘中,沒人知道她在哪裡。丈夫打罵他的妻子,孩子也被虐待,他們身上有可怕的疤痕,躲藏在角落裡。可憐的蘭那公主,即使是面容憔悴,嘴裡也總是喋喋不休,說她依然是美麗的。

  當然,我們都很同情,但誰要讀那樣故事?

  我是怎麼知道的?事實上我一直更喜歡古代的小說。我讀這些書的目的,是為了逃避到一個更有趣的世界,而不是鎖在酷熱的監獄中,發現自己身處命運悲慘的人群中。

  我喜歡充滿幻想的小說,作者用嫻熟的技巧為我展示魔力,淘氣的猴子在樹枝上喋喋不休,沒有偷獵者,也沒有籠子。

  在蘭那王國,儘管有那些悲慘的故事,但要享受我喜歡的生活還是有可能的:藝術是最主要的,其次還有節日和民族服飾,進入寺廟前要脫鞋的虔誠信仰等等。這就是遊客們喜歡的,浪漫的鄉村,淳樸又可愛,沒有電話和衛星電視來破壞你的興致。

  你能通過這不可思議的旅途找到你的幻想,這在蘭那王國是很常見的,或者說整個國家就是一個幻想,世界就是一個幻覺。這是蘭那人教給我的。

  近百分之九十的蘭那人是佛教徒,他們渴望擺脫俗世,這樣就能達到虛無,這是巴利經文的最終目標。當然,通常只有和尚才最嚴格地遵循這教規,但幻想仍然存在。

  雖然我也在信仰佛教的家庭中長大,但那是中國式的佛教,是一種混合體——敬奉祖先,相信鬼神和所有可怕的事情。我們的佛教不像蘭那人那樣無欲無求,我們追求一切——財富、名聲、賭博時的好運、多子、珍餚美味……不僅僅是榮譽,而是人生所有財富。當然我們還希望能進天堂,去生命輪迴的最高層。

  哦,如果有人聽到了我這幾句話,那麼請你記住:我可從沒想過,自己死後要去那裡,千萬別送我去!

  你能想像還有人不想去天堂嗎?誰又能真的無欲無求——對名聲和財富沒有渴望,不給後代留下珠寶財產,甚至沒有舒適的容身之所?

  如果你什麼也不要,你當然也買不到便宜貨,在我的觀念中,買到好的便宜貨可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無欲無求,無我,似乎和佛教的意義相矛盾。佛祖做到了這些,他成了無我,而且是無我中最有名的一個。而且他從不會失望,因為他已不朽。但我真的崇敬他的精神,他是印度人的好兒子。

  並非所有的印度家庭都想要這樣一個兒子——很有名但不求任何獎賞。我所知的大部分印度人是信印度教的,他們告訴我,印度教比佛教更古老,印度教包含了很多佛教的規則,很多經文是關於去除幻想和欲望的。

  可惜,我認識的所有印度教徒,都熱衷於24K的金首飾。

  而且他們想讓兒子上牛津或耶魯,成為放she線學者而不是乞討的和尚;他們希望女兒收到比自己婚禮上更多的手鐲,戴勞力士而不是其他牌子的表;他們希望兒女能和自己相同或更高階層的人結婚,至少是與上等人聯姻。這都是我親眼所見的。

  不管一個國家的宗教信仰如何,某種程度的欲望總是存在的,雖然蘭那人是佛教徒,黃金之地的人還是有很多需求的,這個國家有六千座精緻的佛塔!

  幾乎在每一座佛塔里,都藏有神聖的寶貝。你能找到一些賣主,賣給你微型的寶塔、手刻的佛像或綠色的漆器。

  你可以還到半價買下,這對你在美國買的價格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這些小物件對買賣雙方意義各不相同。

  我們都需要生存,都需要記憶。

  旅途(1)

  大巴向曼陀羅市進發。

  午餐是在車上度過的,大家都帶了各種各樣的食品,足夠應付好幾頓了。

  吃飽喝足之後,我的朋友們看著路邊的景色。路上有閒逛和拉車的牛,田野里有高腳小屋,還有藤條編的牆,茅糙的屋頂。富裕人家用閃亮的白鐵皮做屋頂,在暖暖的冬日下,窗戶用百葉窗堵著,似乎是哀傷的樣子。

  朱瑪琳覺得這些建築十分超現實主義,達到一種視覺錯誤的效果,那些百葉窗像是畫上去的,而不是真實的。

  “看那些聖誕樹,”她的女兒埃斯米說,“可能值一千多美元呢。”

  與九重葛交錯的猩猩木,與菩提樹一起綿延不斷,看起來很和諧。

  “它們並不是土生土長的,”莫非說,“猩猩木實際上是闖入者,是原產於墨西哥的觀賞植物。”

  海蒂問他種子能飄這麼遠嗎。

  “大概是一百多年前,英國的外交官帶來的禮物吧,這裡適合任何植物生長。”

  沃特又一次對大家說話了:“我要祝賀大家,你們可能是第一批從這條路進入曼陀羅市的西方人。這條路去年還沒開通呢,我那時從北方機場到曼陀羅要花三天。”

  沃特沒告訴他們,這條路是由一個部落重建的。他們曾經與王國政府爆發過戰爭,部落驍勇善戰,王國最後不得不宣布休戰。不久,部落簽署了停火協議,他們得以控制許多地方。這條公路,以及我的朋友們可能入住的酒店,都由該部落控制著。

  司機將車開上一條髒髒的小路,沃特讓大家抓緊時間方便一下。

  “這不是休息站,”沃特圓滑地說,“如果你們能忍耐一下,我們在前方會再停一下。我帶你們來這裡,是想讓你們看看我們其他的傳統,而不只是宗教和部落。”

  他下車帶領我的朋友們,走向一個像竹子餵鳥器的東西,它被人們用聖誕金箔裝飾,掛在樹fèng里。

  “這是神龕。”

  神靈被認為是自然的精髓——湖泊,樹木,群山,蛇和鳥等,數不勝數。但有三十七種被指定為正式的神靈,大部分與神話或英雄的故事相關。比如一個是死於痢疾的人,他用痢疾懲罰那些冒犯他的人。不管這些神靈是如何由來,他們很容易被打擾,當他們不被尊重時,就會出來搗亂。

  村莊裡也有神靈,家族的神龕里也有神靈,他們無處不在,人們以食物和酒供奉他們。

  小女孩埃斯米好奇地問:“神靈看起來像什麼?”

  “啊,是的,他們有多種形式,”沃特說,“在為他們舉行的節日上,你能看到很多雕像——穿著古代的衣服,騎著白馬極度威嚴。而有一些是看不到的,比如大自然的精靈。”

  “他們看去像鬼嗎?”

  “有點相似,你或許可以看見他們,或許看不見。但就我所知,你們美國人僱人驅鬼。你們的鬼只是人,或可能是動物。你們不會建造神龕供奉他們。這特殊的龕是這棵樹的。過去這條路上有太多事故,直到人們意識到這裡有神靈。這裡造了龕後,就再沒發生過事故。”

  埃斯米似懂非懂地總結道:“所以,他們可以是任何東西,也無處不在。”

  沃特微斜著頭,表示有這種可能。

  “神靈被激怒的話還會做什麼?”薇拉突然問道。

  “什麼都有可能。至少會來點惡作劇,讓人生病,甚至一些不幸的災難,危害整個村子。不管發生了什麼不幸,人們會相信他們對神靈不夠恭敬。但不要認為所有神靈都是壞的。如果你尊敬他們,他們就會幫助你。我去年接待過的一名遊客,將神靈比作他的岳母。”

  輪到朱瑪琳提問了:“你相信神靈嗎?”

  沃特轉身笑了:“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一般不信,但供奉神靈是我們民族的傳統,就像聖誕老人的禮物一樣。”

  他沒有告訴大家,他的家裡也有一座神龕,非常漂亮,每天都有人照看供奉著。他走到樹龕前,背對著遊客們,小心地將一包葵花子塞進去,臉上憂慮的神色一閃而過。

  沃特轉身說:“如果有人想供奉——請吧。”

  他示意大家可以走近一些。喬先生走上前,拿出一支煙放到神龕的小陽台上。

  “你們看到了,”沃特說,“我們的神靈愛抽菸,也愛喝酒,從棕櫚酒到JohnnieWalkerBlack都愛喝。”

  埃斯米走上去,嚴肅地往神龕里放了一小包M&M巧克力。海蒂供了一包維生素。懷亞特供了一張明信片。本尼開玩笑地輕聲對朱瑪琳和柏哈利說,他們應該供上安定或抗抑鬱藥,三個人都吃吃地笑。薇拉上來,塞入一美元。她相信應該尊重另一個國家的傳統,她的供奉應該至少體現出美國人的尊重。其他人什麼也不供,他們認為沒必要對明顯不存在的東西表現出尊重。

  我的朋友們又回到了大巴上,喬先生踩動油門繼續上路。

  路開始變得曲折起來,不時有急轉彎,很多人都睡著了。只有沃特還醒著,他看著窗外的山野。雲影掠過灌木濃密的小山,在綠色的斜坡上留下陰影。

  神靈住在大自然中,在樹木和樹樁上,在田野和岩石上。在這些可以看見的表面下,是人類早期的信仰,萬物有靈的核心。

  有些信仰是一千多年前從中國傳入的,那時神靈和鬼怪流行,就像我的朋友們現在一樣。這些神靈附在被打敗的部落和軍隊上,再度回到蘭那王國。神靈總與災難聯繫在一起,它們是事故的孿生兄弟,它們伴隨著永不休止的悲劇和死亡。沒有一種宗教能驅逐它們,不管是佛教還是基督教,衛斯理公會或摩門教。

  旅途(2)

  沃特看上去很平靜,其實他仍然對昨天早上,他和本尼之間的電話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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