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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老漢坐在凳子上,目光瞅著桌上的那沓鈔票,自己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他顫顫巍巍的將其捧在手裡,心中感慨良久。

  “老鄉,把錢收好了,差不多有一萬塊呢,”攤主善意的提醒他說,“今晚七點多就有過路西行往雲貴方向去的班車,你就直接上車買票好了。”

  冉老漢搭上了夜班長途客車,直奔雲南而去。

  數日後,他終於趕到了滇西重鎮騰衝。

  長途客車連日來的顛簸,尤其是翻越海拔近四千米的高黎貢山,令冉老漢十分的疲憊,腦袋裡昏昏沉沉。

  下車伊始,舉目望去,現在的騰衝早已不是當年的殘破模樣了,他懵懵懂懂的站在馬路邊,迷茫的不知該往哪兒走。

  “阿叔,您迷路了?”一名年輕的交通警察走了過來。

  “變了,和四十年前不一樣了。”冉老漢嘴裡叨咕著。

  “您這要去哪兒?”那警察和藹的問道。

  冉老漢眯著一對青光眼仔細的打量著那名交警的裝束,口中疑惑的問著:“你是憲兵麼?我是中國遠征軍第54軍198師少尉排長......”

  交警聞言笑了,熱情的說道:“原來是國軍老前輩啊,聽老人講起過,你們198師打騰衝時傷亡最多,阿叔家住在哪兒?我送您回去。”

  當年中國遠征軍浴血奮戰,以犧牲近兩萬人的代價從日軍手中收復騰衝,當地百姓感恩戴德,以至於私下裡都尊稱“國軍”。至今,前往騰衝的內地遊客,仍可聽到此類稱呼,這在大陸已是絕無僅有。

  “馬站。”冉老漢嘴裡喃喃說道。

  馬站,是茶馬古道馬幫歇腳的站口,是滇西境內的最後一站。該地境內孕育有第四紀新生代火山群,黑空山、大空山和小空山三座火山呈鼎足之勢。這裡森林茂密,珍稀樹木繁多,五百多年的古鵝毛樹,六百多年的紅豆杉樹王,都是世所罕見的。

  年輕的交通警察攔住了一輛前往馬站的農用車,扶著冉老漢坐好,並叮囑交待司機說,這是一位遠征軍的老兵,請其務必安全的送到馬站。

  望著遠去的冉老漢蒼老背影,年輕的交警充滿了敬意,中國遠征軍在騰衝百姓的心中,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淡忘。

  第155章悼亡妻

  出騰衝城北行五十餘里便是馬站了,這兒是縣境海拔最高的地區,四周數百里的範圍內有火山錐九十多座。隨著時光的流逝,300多年前最後一次火山噴發流淌出的熔岩,如今已經為茂密的森林所覆蓋。火山口、火山湖、柱狀節理、火山岩洞......在深藍色的天空映襯下,蔚為壯觀。開春時節,白色的杜鵑燦爛如雪,如今已入秋,雲霧出岫似玉帶環繞著大小空山,恍若仙境一般。

  冉老漢默默的望著綠茵茵的火山錐,思緒回到了當年新婚燕爾之時......她叫紛兒,小他很多,單純而善良,可惜好人不長命,二十多歲年紀輕輕的就病死了。安葬完妻子之後,湖南方面就來人將其押解回了老家,那時湘西正在剿匪,鄉間很亂,冉老漢身為國軍少尉排長自然免不了受到管制。後來的歷次運動都受到波及,自己身份不好,加之雙目半盲,因此也就沒有再婚,以撿破爛拾荒為生。

  “好一個騰岳州,十山九無頭......”司機雙手握著方向盤,嘴裡哼起了當地的民謠小調,顯得很是悠閒自得。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冉老漢則口中囁嚅著那首蘇東坡的悼亡詩,感覺心裡堵的很是難受,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

  “喂,老兵,馬站到了。”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

  冉老漢道謝後,在街上買了些香燭燒紙,然後拎著蛇皮袋獨自朝著大空山走去,紛兒就埋在那兒的密林之中。

  儘管四十年過去了,樹高了,林密了,但山川依舊。冉老漢憑藉著過去的記憶,一步步的朝著山上攀去。

  夕陽西下,夜幕漸漸的降臨了,天地間朦朧一片。

  隨著越來越接近亡妻的荒冢,冉老漢的心跳開始加速,最後終於來到了一株巨大的古鵝毛樹下,當年就是自己親手將紛兒葬在這裡的。

  還未走到長滿野糙的荒墳丘前,冉老漢已經實在抑制不住,竟自咧開了大嘴嗚嗚的哭了起來......

  “紛兒,四十年了,我來看你了......”林中的蟲鳴聲在這一刻都止住了,歸巢的鳥雀也不再喧囂,除了風吹樹葉的颯颯響動外,就是冉老漢撕心裂肺的慟哭聲。

  他撲在墳丘上,嗚咽了很久很久,最後顫抖著雙手取出香燭點燃插在地上,然後開始焚燒紙錢。

  月亮升起來了,透過鵝毛樹枝椏照she在冉老漢的身上,他睡著了......

  夢中,紛兒坐在窗前正在梳妝,回頭對著他嫣然一笑,幽幽說道:“這麼多年了,你怎麼才來看我?”

  “紛兒,四十年了,我每晚都在夢中與你相聚......”

  “月亮圓了又缺了,紛兒一直都在等你......”

  一陣陰風拂過,幾滴冰涼的露水珠落在了冉老漢的臉上,他猛然的驚醒了。

  一縷清涼的月光斜照在墳頭上,耳邊依稀聽到腳步聲,一個身著對襟白褂子的白髮蒼蒼老太婆,拄著一根樹杖來到了近前。

  “你是誰?”冉老漢揉了揉眼睛,望著這個深夜出現在荒冢邊的詭異老太婆,好像是在做夢一般。

  “唉,世間事,情最難久,多情人必至寡情,”老太婆口中嘆道,“人生苦短,世事無常,見人不見心,見心不見人啊......”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冉老漢年輕時任國軍少尉,也曾是讀書之人,但仍不明白老太婆話里的意思。

  “至親至愛也敵不過生死的摧殘,多情之人一旦嘗到命運之苦果,也必定變得寡情了。”老太婆犀利的目光直she冉老漢,仿佛直接看透到心底里。

  “冉某絕非寡情之人,紛兒雖已故,可四十年裡,夜夜都能與其夢中相會,此生已是無憾......”冉老漢幽幽說道。

  “你就是紛兒的丈夫冉合?”老太婆問道。

  “是。”

  “四十年裡,因何一次都沒來墳前祭奠?”老太婆的話語冷冰冰的。

  冉老漢心中那幾十年的錐心之痛,並不想對陌生人傾訴,於是默默說道:“冉合將於亡妻墳前蓋一茅廬,相伴餘生。”

  老太婆驚訝的目光望著他:“形骸非親,大地亦幻,果真發此大願麼?”

  “天明之後,冉某便開始結廬。”冉老漢面色凝重,語氣決絕。

  老太婆聞言沉思良久,口中緩緩說道:“情語云,’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關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雖然既雲情矣,此身已為情有,又何忍死耶?然不死終不透徹耳。君平之柳,崔護之花,漢宮之流葉,蜀女之飄梧,令後世有情之人咨嗟想慕,托之語言,寄之歌詠。而奴無崑崙,客無黃衫,知己無押衙,同志無虞侯,則雖盟在海棠,終是陌路蕭郎耳。‘”

  “阿婆,你究竟是何人?”冉老漢驚詫的望著她。

  老太婆淡淡說道:“古樹姥姥。”

  “姥姥?”冉老漢疑惑不解的重複著。

  “老婆子已經六百歲了,喚作’姥姥‘有何不可?”老太婆嗔道。

  冉老漢吃驚的望著她,六百歲,這怎麼可能?

  “紛兒一直都這麼稱呼著,你也如此這般叫吧。”老太婆的語氣和緩下來,微微一笑。

  “什麼!你是說’紛兒‘?”冉老漢愕然道。

  “哈哈哈......”古樹姥姥驀地發出一陣桀桀長笑,許久才驟然止歇,幽幽說道,“當年紛兒既然陰錯陽差葬在了姥姥的腳下,這苦命的孩子便是命不當絕。四十年裡,她一直對你念念不忘,知道丈夫遣送回了原籍,便想要去湘西千里尋夫。姥姥說若是有情之人自會來墳前拜祭,若是寡情之人又何必前去自討沒趣呢?可憐的紛兒在這大空山上已經默默的等候了你四十年......

  冉老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熱淚奪眶而出,口中喃喃的自語著:“紛兒,我的紛兒,你在哪裡......”

  古樹姥姥手中的樹杖往地上一砸,荒冢墳丘中突然從土裡伸出好多條如手腕般粗細的根須,蜿蜒著爬到了冉老漢的身上纏繞起來,然後將其連同那隻蛇皮袋子一同拖進了墳墓之中......

  鳳凰古城,靠近沱江邊的一家小客棧二樓。

  傍晚時分,有良和秋波老嫗在房間內私下裡與虛風道長碰面。

  “這位是......”虛風邁步入門,目光望見秋波老嫗臉上纏滿繃帶,只露出一隻眼睛和半拉嘴巴,眼神兒里流露出了一絲驚訝。

  “這是僰王山飛霧洞中隱修多年的秋波前輩,她的臉因為練功時走火入魔而毀壞了。”有良解釋說,但並未提及恭王府救人一事。

  “嗯,你怎麼也來鳳凰古城了?”虛風感到有些詫異,在京時有良原本說是要迴避的。

  “《敦煌夜魘圖》中有裸人花,據說可以醫治好前輩的臉。”有良繼續解釋著。

  虛風點點頭,隨即苦笑了下,將這兩天調查的情況大致做一介紹:“古城內外的旅館、客棧、公共場所以及汽車站都未曾發現小建的蹤跡,曾經有人看見她傍晚時分離開’沱江臘肉館‘後,便直接朝聽濤山方向去了,也就是在那兒遇到了兩名歹徒襲擊,結果那兩人反而被她所傷。自此,她和費叔就人間蒸發了,再也找不到目擊者,山上以及沿江兩岸都已經搜遍了,並沒發現她的屍體。”

  是啊,小建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又能去哪兒呢?有良也自是百思不解。

  “有良,”虛風這時鄭重其事的分析說道,“那末,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小建和費叔進去了張道陵的畫軸里。”

  有良聞言一愣,沉思了下,然後站起身來,“道長請等等,俺要馬上問邢書記一件事兒。”他說著便“咚咚咚”的跑下樓梯來到服務台前,抓起電話撥通了自己留在深圳的那部大哥大。

  “二丫,趕緊叫邢書記來聽電話。”他匆匆忙忙的說著。

  “我是縣委邢書記。”不多時,聽筒里傳來了邢書記高昂、自信與飽滿的聲音,明知道是接有良的電話,但習慣性用語還是改變不掉。

  “邢書記,你們進入大洛莫的機關應該不是偶然的,你可否知道密匙是什麼?”有良直截了當的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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