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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這才知道,秦麗的男友今天下午又來了這裡,是來向呂曉婭道歉的,他說他在這23床陪護了秦麗很久,秦麗死後,還總想到這床邊來坐坐,因而冒犯了呂曉婭,實在對不起了。說完,他又將這曾經熟悉的病房環視了一遍,然後失聲痛哭起來,他說他也想死,他想去陪秦麗;他說他已辭去了工作,想回秦麗的老家去孝敬她的父母;他還說他給秦麗寫了不少信,秦麗馬上就要回信了……

  薇薇在旁邊看著,開始鼻子發酸,後來覺得有點恐懼,因為她知道這人也許很快要進精神病院了。

  這23床的故事給小梅留下深刻的印象,明天,呂曉婭又要出院了,接著,會有誰出現在這張病床呢?當然,不論誰來到這裡,結果只能是,要麼康復出院,要麼死去,像秦麗那樣,將這張床作為人生的最後一站。

  小梅再次和呂曉婭、薇薇道別,然後收拾起不再需要的輸液架之類,向值班室走去。走廊很長很長,在消毒水氣味中,病區的每一個夜晚幾乎沒有差別。

  那天,在紀醫生家的經歷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當我面對一把尖刀、一口明亮的玻璃缸時,我知道我的心臟很快就將被取出來,血淋淋地放進那玻璃缸里。我被牢牢地捆綁著,胸前的衣服已被撕開,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其實,最駭人聽聞的事件就隱藏在日常生活的水面下,這種表面的平靜使人完全失去了防範之心。我承認我的輕率導致了這致命的後果。當時,坐在紀醫生家的客廳里,看著紀醫生為董雪的失蹤而掉淚,我自然升起了一種同情感。但是,宋青的失蹤又怎麼解釋呢?說她回老家去了,這消息只有紀醫生是惟一的發布者;而宋青的表姐剛從老家來,證實宋青並未回去。

  事情應該是非常嚴重了,直覺告訴我應該做些什麼。我取出一支香菸,用火機叭的一聲點上,然後說,紀醫生,我能參觀參觀你的屋子嗎?

  我用這種詢問的口氣,只是想表達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實際上,不等他回答,我已經走到客廳的穿衣鏡旁,在紀醫生趕過來攔阻的瞬間,我已經嘩地一聲拉開了這扇通向裡間的門,一條走廊出現在我的眼前。

  與此同時,我的一支胳膊已被紀醫生抓住,那一刻,語言已經失去了作用。因為我從紀醫生的眼鏡片後面看見了兩束凶光。

  在這突變的瞬間,人的本能比意識來得更快。我用被抓住的手肘順勢向他胸前頂去,在他鬆手的一剎那,我用盡全力將他推向屋角。我聽見轟的一聲,紀醫生沉重的身體連同茶几水杯之類的東西已翻倒在地上。他的頭撞在了牆角,好像傷得不輕。

  不容任何遲疑,我轉身進入那條半明半暗的走廊。我依次推開一扇扇門,廚房、雜物間、書房、衛生間。走廊拐了一個彎,我推開又一扇門,臥室。進門是一幅暗紅色門帘,很寬大,像舞台的幕布。掀開進入後,一張典雅的大床居於中心。窗簾低垂,床上散落地扔著一些衣物,是剛起床後還沒整理的景象。我將這些衣物翻看了一下,都是男人的東西,顯然是紀醫生住在這裡。床上沒有任何女人的東西,比如胸罩或者一隻絲襪之類。

  我感到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我之所以毅然撞入這裡來,是堅定地認為這房子裡隱藏著與失蹤女人有關的東西,要麼是董雪,要麼是宋青。因為我聽說過紀醫生房子的神秘布局,我想這種神秘布局容易使主人在控制他人方面想入非非,比如說囚禁或變相囚禁之類。

  什麼也沒發現,我只得退回走廊,迎面的牆上是一幅人物肖像畫,我看出這是董雪,她側著臉,裸露的肩膀圓潤優美,皮膚透明。這畫像有一人多高,這使董雪酷似一個站在那裡的真人。我用手摸了摸畫櫃,很厚,在這一剎那,我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用力將畫框向旁邊推動,嘩啦一聲,這道獨特的推拉門被打開了。

  我首先看見的是光滑的地板和周圍牆上的鏡子,有一種類似體操房的感覺。我一步跨了進去。天哪,靠牆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女人,手被反綁在椅背上,她是宋青。

  我急忙奔過去,蹲下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我感到後面有人,還沒等我來得及回頭,我感到後腦勺遭到重重地一擊,便昏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雙手已被反綁在靠牆的鋼管上,我想這鋼管是董雪跳舞練功時用的東西。我的口裡被塞著一大團布,脹得我的眼珠都快迸出來似的。

  屋裡只開著一盞小燈,顯得陰森森的。宋青就在對面,我看見她的雙腳被綁在椅腳上,完全不能動彈。

  我絕望地想到,完了。關鍵是,我已不能了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事到如今,連解釋的餘地也沒有了。

  我絕望的預感完全正確。紀醫生進來了,皮鞋在地板上踩得咚咚地響。他的眼鏡已經摘掉,雙眼發直,口鼻扭曲,一副完全發瘋的樣子。他將一個透明的玻璃缸放在地板上,缸里還放著一把小小的尖刀,很像手術台上用的那一種。我渾身一顫,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紀醫生原地轉了一圈,眼神呆滯地自言自語道,董雪被人綁在山洞裡了,他們折磨她,咬她,用火燒她,啊,董雪被折磨了一年多了,上帝呀!

  我知道這是紀醫生的一個夢,他以前給我講過的,沒想到,他現在已瘋狂地相信這是真實的了。一個人,當生活於夢與現實的混合之中時,我知道這種瘋狂一經點燃將無可救藥。

  問題是,這一切與我有什麼關係呢?難道是我對董雪失蹤的頻頻關注,使他反而懷疑我是陷害董雪的共謀?

  不容我多想,紀醫生已走到宋青的椅子邊,往她的嘴裡塞進了一大團布,他說,免得你看見手術時大叫。

  然後他轉過身來,走到我面前,撕開了我的襯衣,他夢囈般地說,我要取出你的心臟,裝在這玻璃缸里,看它是怎麼跳動的。黑衣女人給宋青帶來了厄運。但是最早,宋青卻認為黑色裝扮是漂亮女人的最佳效果。那是在董雪的生日聚會上,餐席之後,喝了點酒的董雪臉上紅撲撲的,她拉開客廳的玻璃門,將宋青帶到了她的臥室,這使客廳里的紀醫生十分惱火,但是沒有辦法,既然董雪邀請了宋青,只好由她去了。

  董雪打開衣櫥,給宋青看一排一排的各式時裝,這種驚人的數量讓宋青嘖嘖稱羨。董雪在興致中穿上各種服裝給宋青看,其中穿上一套黑色裙裝時,那種驚人的美讓宋青瞪大了眼睛。在一種貴重的黑色的映襯下,董雪裸露的肩膀和胸前露出的兩個隆起的半圓像雕塑一樣精緻,雪白的皮膚與黑色絲綢形成非凡的魅力。宋青叫道,太美了!沒想到董雪卻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她說這些衣服害了她。

  宋青聽得莫名其妙,正在此時,紀醫生趕過來,叫她們去客廳喝茶。

  這就是宋青對黑衣女人的第一個印象,那是董雪,很美。董雪失蹤一年多以後,沒想到,在醫院的走廊上,她再次與黑衣女人相遇,但這次卻是恐怖的了,那黑衣女人是飄浮出現的,臉色慘白,而且一轉身就消失了。

  至於她跟蹤到紀醫生家裡的那個黑衣女人,卻是一個藥品供應商,很現實的大疊鈔票讓宋青看得心驚肉跳,畢竟她與紀醫生在搞一筆不太正常的交易。

  這藥品商走後不久,門外就有了異樣的腳步聲,宋青知道,那個恐怖的黑衣女人又出現了,她已經開始在紀醫生家門外出沒。後來她和紀醫生上了樓頂,在上面發現了那張字條和一隻死飛蛾,字條上寫著:這就是殺人者的下場,而且落款是董雪。這太奇怪了,回到屋裡以後,宋青感到心裡狂跳,直覺告訴她,要出大事了!

  因為宋青預感到,這黑衣女人是衝著她來的。她上夜班,黑衣女人出現在醫院走廊上;她到紀醫生家,這黑影又出現在門外的樓梯上。而且老用死飛蛾來嚇她,並且還不放過23床呂曉婭,這只能說明,這黑衣女人是秦麗的亡魂,因為是她用錯了藥讓秦麗死去的。

  為了這個錯誤,她在紀醫生發現真相後屈從於他的意志,經常來他家為他跳舞,或者穿各種時裝給他看,以滿足他奇怪的欲望。

  現在,宋青再也不能忍受了。在黑衣女人的步步緊逼中,她感到自己再不能這樣躲躲藏藏的生活。她對醫生說,我去自首,秦麗的死是我的責任,我願意為此受罰、坐牢,都可以。今後,我也再不到你家來了。

  紀醫生十分震驚,說萬萬不可這樣。他給宋青講各種可怕的後果,還說肯定要坐牢,這樣你的一生就完了。總之這事只有我一人知道,你不承認,永遠沒人察覺的。

  可是,不論怎樣勸阻,宋青這次要主動說出真相的意志是決不動搖了。紀醫生已完全慌了神,突然對宋青哀求道,你千萬別去承認,因為根本就沒有用錯藥這件事,你想,如果真是用錯了藥,那秦麗死亡的情形是不同的,就算我不講,別的醫生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現在去講這事,這不是說我誣陷你嗎?

  宋青的腦子裡嗡的一聲,身子晃了晃,癱倒在沙發上,她喃喃地說,那青黴素藥瓶是怎麼回事?

  紀醫生說,是我故意放在那裡的,後來見你藏起來,知道你記錯了,以為自己用錯了藥。

  宋青哇的一聲號啕大哭,你怎麼能這樣,你這個壞蛋!惡棍!紀醫生慌忙捂住她的嘴,同時懇求道,我愛你,我要得到你,我每天看你穿著護士衫進進出出就心慌意亂。尤其是董雪失蹤後,我感到她被人控制了,她在山洞裡失去了自由,這讓我無法忍受。我要得到你,這樣我才能活下去,宋青,我一定會讓你幸福,我讓你看見那些賣藥的錢,因為那些錢以後都是你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宋青跳了起來,狠狠的一巴掌打在紀醫生臉上。她沖向門邊說,我要去告你,我要讓你坐牢,你才是真正該坐牢的。

  紀醫生衝過來,像發狂的野獸,將宋青甩在地上,他聽見宋青的頭在地板上碰得發響,然後,趁著宋青失去反抗的瞬間,他將宋青扛到了裡屋,丟在體操房的地板上。這裡是專為董雪跳舞設計的地方,這些日子以來,宋青也在這裡使他度過了不少神魂顛倒的時刻,他不能讓這一切就此結束。

  宋青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時,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地板上。紀醫生冷冷地說,乖乖地呆在這裡,如果亂叫,我就開門讓那些人進來,看你這副樣子。

  宋青哀嘆了一聲,絕望地說,你放我走吧,我不告你了,咱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紀醫生說,誰敢相信這話,別做夢了,今後你就呆在這裡吧。

  宋青嗚嗚地哭起來,過了一會兒,紀醫生扔給她一件護士衫,說穿上吧,我看見裸體就煩。宋青趕緊將這白罩衫套在身上,紀醫生說,還得委屈你一下,說完便將宋青捆在了椅子上。

  我至今仍然相信,作為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冷靜、理性以及臨危不亂一定是他們的重要品質。只是我低估了這種不動聲色的理性,如果一旦崩潰,其迷亂與瘋狂更是平時就常常暴躁的人所望塵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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