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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我聽見攝影師在高聲說,注意,開始了。5、4、3、2、1……在這拍攝的倒計時中,我突然看見身後的背景上出現了一隻握著尖刀的手。同時,攝影師發出一聲大叫。我差點沖了出來,但立即忍住了,這不是我出場的時候。

  在這令人恐懼的一刻,薇薇也慌亂地轉身去看那景象,然而,那握刀的手閃了一下,消失了。

  攝影師在叫,開燈,開燈,統統開亮。我看見那個胖姑娘飛跑起來,將各個地方的電燈開關按得叭叭直響,屋內一片雪亮,我看見攝影師的大鬍子也在顫動。

  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我總算目睹了,當然,我自信我對此已經心中有數了。這天晚上,跟隨黑衣女人撞進紀醫生家裡的宋青,對金錢第一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覺得一疊疊的紙幣與夜色、黑袍等遮掩性的東西有關,它天生的具有神秘及鋌而走險的性質。

  宋青的突然撞進屋,使紀醫生和黑衣女人經歷了一陣短暫的慌亂。尤其是宋青與黑衣女人直接面對以後,紀醫生知道他的秘密的幕布已被撕開。於是,乾脆袒露了他與這位藥品商之間的交易。當然,這種袒露表示出他對宋青的控制已經很有信心。

  那位叫做袁女士的黑衣女人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她鬆了一口氣,從精緻的手提包里摸出香菸,優雅地點燃,感覺好像是貴客受到了保姆的打擾而仍顯寬容大度一樣。

  怒氣沖沖的宋青已經泄了氣,她感到那個曾在夜半出現的臉色慘白的黑衣女人正在暗處笑話她,並且說,我的分身術你沒有識破,怎麼?跟蹤錯了吧?

  眼下,黑衣女人與紀醫生就當著她在書房裡清點起錢來。一疊一疊的百元大鈔,宋青只有在銀行的櫃檯里看見過這種景象。從醫院趕過來的紀醫生還穿著白大褂,與這個黑衣黑裙的女人湊在一起,這種原始的色彩組合使夾在他們中間的金錢顯得花花綠綠的一片迷離。最後,他們各自收揀起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黑衣女人提上了她的挎包,臨走時對宋青曖昧地一笑,然後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在門被碰上的那一剎那,宋青捂著臉哭起來。這不僅是因為她與紀醫生的曖昧關係第一次出現在別人眼中,而更令她絕望的是,紀醫生在處理這件事情上的自信,使她明白了自己已被人勒著喉嚨的境遇。她絕望地想,難道,這都是我給秦麗用錯了藥後應得的懲罰嗎?她想到了每個休息日,自己便必須來到這個房子裡,穿上各式各樣的董雪的服裝,站著舞著讓紀醫生欣賞,這是怎樣的屈辱啊。

  紀醫生拍著她的肩說,別哭了,我讓你看見這些錢,是想讓你知道,我可以保障你的生活。如果董雪回不來了,你可以代替她,以後也不需要工作了,我會娶你的。

  宋青止住哭聲,抬起臉咬牙罵道,壞蛋!臭錢!

  紀醫生像哭一樣笑了幾聲,顫抖的手點上香菸,說,是的,臭錢!我也這樣罵過,董雪也這樣罵過。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為了這臭錢,董雪作為歌舞團的尖子演員,會到酒吧去跳舞嗎?自從我認識她、娶了她以後,我就發誓要掙錢,要很多很多錢!我做到了,我給董雪買的貴重衣服10個女人也穿不完,我讓她在家養花彈琴,我不讓她再為任何人工作,可她卻鬧著要出去做事,這真是命運。那天,她從美容院下班後就再沒回來,你說,這不是命運嗎?

  那天晚上,宋青第一次知道了董雪的身世。她出生在一個城市貧民的家庭,父親在一家街道工廠工作,母親是家庭婦女,有時靠給別人帶帶嬰兒掙些補貼。她和妹妹董楓從小就記不得穿過什麼漂亮衣服。鄰居的孩子常欺負她們兩姊妹,這使得她們性格孤僻。可是,老天有眼,她和妹妹董楓在這種艱難灰色的生活中,卻一天天出落得無比漂亮,俊俏的五官,高桃的身材,惹得鄰居們嘖嘖稱羨。後來,她從舞蹈學校畢業,分配到市歌舞團;董楓讀的是衛生學校,畢業後分配在一家精神病醫院作護士。正當生活一帆風順的時候,已患肝病住院幾年的父親撒手歸西,其間已欠下了10多萬元的治療費用,都是向親朋好友借的。母親一急之下雙目失明,病倒在床上,長年都得請人護理。錢這個東西,一下子像懸在頭上的刀子,使董雪與董楓這兩姐妹輾轉難眠。

  怎麼辦?生活得過下去,欠親朋好友的10多萬債務早晚也得歸還。兩姐妹一合算,董楓便利用雙休日去作家庭病床的護理,董雪便去了酒吧跳舞,每晚跳兩支舞,能掙到30元,當然,如果有客人送鮮花,100元一束,她與酒吧對分,每束花能掙到50元。然而,董雪就從沒得到過鮮花,因為她跳的舞太正統,服裝也不暴露,客人幾乎不看,酒吧老闆幾次威脅說,如果她再不改變風格,只好讓她走人。

  這時,紀醫生出現了,紀醫生用5000元錢買下酒吧的所有鮮花給她送上台來,成了這個酒吧長久傳誦的新聞。董雪哭了,小時候受人欺負時也不哭泣的董雪在小舞台上掉下了大滴的淚珠。

  這就是百變的金錢,集魔鬼與天使於一身的金錢。且洞裡還有人的遺骨,她怎麼一點兒也沒提到呢?宋青在紀醫生的講述中,望著寫字檯上的那一大疊鈔票,眼前不禁迷糊起來。剛才,紀醫生與黑衣女人分錢的場面又搖晃在她眼前,她感到頭暈。

  這時,外面的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很輕,顯得小心翼翼的。正是這樣,那聲音更讓人心驚。宋青一下子清醒過來,緊張地盯著紀醫生。紀醫生也挺直了腰,仿佛是直覺地感到董雪回來了一樣。

  再側耳細聽,腳步聲又若有若無地消失了。

  作為一個寫作者,探秘一些奇怪的事也許是一種本性。但是,實際發生的事遠沒有寫作那樣,可以慢慢地謀篇布局。實際上,當你經歷一些事件時,你會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預測下文。那天,當我躲在攝影室的更衣室里,目睹了舉刀的手出現之後,糟糕透頂的事發生了。

  按照薇薇的設計,到這時,我應該拉斷電源,然後趁著一片漆黑迅速溜走,以結束這次探秘。然而,更衣室的牆上,薇薇所記得的那個總電閘卻沒有了,也許早就換了地方。

  我沒法出去了。外面,一片驚嚇過後,薇薇在和攝影師談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顯然,她看著燈光久久不熄已經心慌意亂了。

  後來,薇薇鑽回了更衣間,我給她指指空蕩蕩的牆上,意思是指責她的粗心大意。她很驚訝,想了想湊在我耳邊低語道,我邀他們出去喝茶,你再設法走掉。我點頭同意。薇薇在我的背後換好衣服後走了出去。

  我聽見她提議與攝影師出去喝茶,攝影師似乎很愉快地答應了,我鬆了一口氣。薇薇說,小吳也和我們一起去吧,攝影師說,燈光就不去了,這裡要收拾收拾。

  又是出乎意外,這個叫小吳的燈光助理不走,我如何能夠脫身?薇薇顯然也沒有了辦法,她與攝影師幾番爭執過後,我便聽見腳步聲下了樓。顯然,薇薇無可奈何地將這道難題留給我自己處理了。

  我呆坐在更衣室的牆角,正緊張地思考脫身的辦法,突然,門帘掀開,那個叫小吳的胖姑娘已一頭撞了進來。她顯然是想進來整理整理的,卻萬萬沒有想到裡面還呆著一個大活人。我聽見她尖叫一聲就往外跑。不好,這樣若驚動了剛走不遠的攝影師可就麻煩了。我心急火燎地跑出去拉住她說,別怕別怕,我是薇薇的朋友。

  小吳已癱坐在地毯上,怔怔地問,你要幹什麼?我說,你別怕,聽我慢慢講。

  我儘量將來這裡察看奇怪景象的事講得很慢,以便讓她的情緒安定下來。最後我問,這舉著刀的手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吳對我搖頭。她大約20來歲,很胖,卻穿著一件吊帶式短衫,兩支手臂胖乎乎的。

  我說,你知道的,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我已決定順勢將這事說透,因此故意將聲調變得很嚴肅,我說,你不講,我只好去叫警察了!我之所以敢於這樣問,是因為我在剛才攝影時,已經從門帘後面看出了破綻。

  小吳仍然搖頭。我嚴厲地說,我已看見了你在燈上耍的花招,是不是需要叫警察來?說完這話,我心裡想笑,嚇唬人,警察管這事嗎?

  沒想到,小吳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說,別叫警察,我不會害誰的,我只是心裡太悶了。

  我讓她交出了那個蒙在燈上的小玩意兒,這是一個用硬紙板剪出的圖案,放在she燈上,便打出了那個可怕的景象,一隻手握著一把刀,還很逼真的。

  我的口氣緩和下來,我說你講講,為什麼要這樣做?確實,一個女孩子做這事,絕非是簡單的惡作劇。關鍵是,這事從一年多前董雪來拍照時開始發生,這之中究竟有什麼奧秘?

  小吳斷斷續續講起了她的經歷。

  三年前,在一個親戚的介紹下,17歲的她來到了這間攝影室工作,雷鈺問,你能做什麼呢?她說,打掃衛生啦、接待客人啦,我什麼都能做。雷鈺說,我教你擺設燈光吧,就這樣,她干起了這份活,並且對攝影師的工作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第一次,當她守在she燈旁,便被女模特的漂亮深深吸引了。在雪亮而有層次的燈光中,女模特充分展示了做一個女人的驕傲。大鬍子雷鈺是一個很有風度的攝影師,拍攝前,他不斷走到女模特身邊,時而理理她的頭髮,時爾將她的肩膀調整一下方向。小吳感到他的手是那樣溫柔。

  工資領到了,小吳上街買了好幾件時髦的衣服,小背心啦、超短裙啦,這些模特們常穿的東西她也紅著臉買了回來。她穿上這些東西,故意在攝影室走來走去,可是,雷鈺像是沒看見似的,只是不斷地叫道,燈光,燈光,那右邊的腳燈再仰一點。小吳趕緊跑過去調整那盞燈的角度,而處於攝影區的模特正在燦然微笑。

  就這樣,燈光成了小吳的代名,每當工作時,雷鈺的口中就只有燈光燈光的呼叫。

  除了燈光,小吳完全被遺忘了。她感到備受傷害。最厲害的一次是,雷鈺竟和模特擁抱起來,他們在攝影快結束時吻在了一起,然後慢慢地脫掉了衣服,躺在地毯上做起愛來。小吳捂著臉蹲在牆角,渾身哆嗦。

  兩天後,小吳對雷鈺說,我也想拍幾張照片,行嗎?雷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勉強同意了。小吳興奮得心裡直跳,她走進更衣室,脫掉全部衣服,像有的模特那樣,只披著一條輕紗走了出來,她看見雷鈺呆呆地盯著她,她感到小腿在發抖。突然,她聽見雷鈺大吼一聲,還不滾回去!她嚇得哭著跑回了更衣室。

  講到這裡,小吳抬起頭望著我,像是要取得一種寬恕似的。我知道,她就這樣開始製造恐怖的景象。但是,為什麼要從董雪攝影時開始呢?

  宋青在紀醫生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時,迅速地想起曾經在這外面的樓梯上與黑衣女人遭遇的情景。當時,正站在紀醫生家門口的宋青看見一個黑影從通向樓頂的半截樓梯上走下樓,一拐彎,她的臉色慘白的正面直對著宋青,在宋青暈過去的瞬間,她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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