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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楠淡淡地說知道了,我會處理好這事的,徐教授你一路走好啊。於是揮手和徐教授告別。

  徐教授走後,艾楠坐在攝影家的屋裡發呆,攝影家問麥子呢?艾楠說石頭陪著她在南邊院子裡玩。攝影家含意不明地說,這孩子……

  攝影家擺弄著他的相機,他遺憾地告訴艾楠,他為她照的那麼多照片全被刪除了。是劉盛乾的。發現神秘女人那天,他讓劉盛替他拿著相機,後來他取回相機時發現裡面的照片一張也沒有了。「劉盛還相機給我時,眼光凶得很。」攝影家說,「這讓我一直有點怕他。」

  艾楠嘆了口氣,攝影家說別急,等劉盛回來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艾楠說人都走光了,你搬到南邊院子裡來吧,攝影家說你害怕嗎?我搬過來就是。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今天晚上去鎮東頭照相。

  鎮東頭?照什麼?艾楠頭腦里亂糟糟的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忘記了?」攝影家說,「那個死而不腐的老太婆,我以前不是對你講過嗎?」

  「不行不行,我現在一點心思也沒有。」艾楠說,「況且,我也不能接受那樣照相,和死人在一起,還要脫掉衣服,嚇死人了。」

  「但是你不知道,這真是一件偉大的作品!」攝影家兩眼閃閃發光,「一個死而不腐的老太婆———一具骷髏,和一個生機勃勃的年輕身體在一起,這將是攝影家史上的奇蹟!公路也通車了,劉盛會回來的,我們拍了這幅照,一切不就都圓滿了嗎?」

  看著攝影家懇求的目光,艾楠知道這麼久以來他一直在期待著完成這幅作品。他的瘋狂想法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是,要她去參與拍攝真是太難了……

  「這樣吧,」艾楠在情急之中突然產生了一個好想法,「我修改一下你的構思怎麼樣?」

  攝影家疑惑不解地望著她。

  艾楠說你不用拍題名為「生命」的這幅照片了,改一下,題名為「母子」。八十多歲的老太婆不是有一個叫jú花的養女嗎?七八歲走失後至今沒有回來,而村民說她之所以死而不腐就是在等待jú花回來。另一個,老太婆屋裡至今還放著給小時候的jú花買的玩具娃娃。這就夠了,你將玩具娃娃放在老太婆懷中,這幅叫做「母子」的照片不是同樣具有震撼力嗎?

  攝影家大喜,直夸艾楠是個藝術天才。他說太好了,這能表現出女人頑強的生命延續力,比他自己構思的那幅單純表現女人身體死亡過程的作品更好。

  艾楠鬆了一口氣,攝影家卻接著說,你還是得陪我去,我需要一個幫手,我帶有電池she燈,你得給我打一些輔光,夜裡拍攝輔光更重要,不然畫面沒有立體感的。

  「不。」艾楠叫道,「為什麼偏要在夜裡去拍呢?」

  攝影家說老太婆正成了村民們的神,如果白天去拍的話,村民們看見了一定不會答應,他的相機也會被村民砸成碎塊。

  「但是,我還是怕去那裡。」艾楠恐懼地說。

  「好艾楠。」攝影家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取得她的協助了,「看在我從山洞裡背你出來的份上,你就幫助我這一次吧。」

  艾楠無話可說了。她和攝影家約定,今天晚上等村民都入睡後就出發去鎮東頭。

  深夜,艾楠等著麥子入睡後,叫來石頭守著她就出門了。石頭真是個懂事的弟弟,也不問艾楠要出去做什麼,只是對著她的背影說,千萬要小心一點啊。

  攝影家已經在療養院外面的山坡上等她了。他背著一個脹鼓鼓的攝影包,一副精神振奮的樣子。艾楠在山坡上站了一會兒,她望著墳地的方向,僥倖地想劉盛也許就在這一刻向山坡走來。

  攝影家的提醒使她收回思緒,他們在黑暗中向風動鎮的路口走去。吹了一天的風這時停止了,但夜空烏黑一片沒有一顆星星。艾楠的手電光像劍一樣在黑暗中開了一道口子。

  「不行,得將手電關了。」攝影家說,「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們的行蹤。」

  艾楠說這風動鎮鬼都沒有一個,誰看見咱們了,攝影家說以防萬一嘛。

  艾楠只得關了手電,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攝影家很關照地拉住了她的手,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行在風動鎮黑色屋檐的夾fèng中。

  「我覺得有人在後面跟著我們。」艾楠緊張地說,她似乎聽見了後面有一點兒響動。

  他們停下來往後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也沒有任何聲音。

  「你太緊張了。」攝影家說。

  他們繼續拉著手往前走。事後艾楠想起,攝影家正是在這一夜走向不歸路的,可當時怎麼沒有一點兒預感呢?

  56.she燈照著躺在床上的死老太婆,攝影家伸手揭開了蓋在她身上的大紅被子。攝影家揭開被子的動作很慢,仿佛怕驚醒她似的。

  艾楠是第一次在強光下這樣近距離地看著死人。嚴格地說,是一具死去三年肌肉已萎縮的遺骨。老太婆一頭白髮,面部因水分和肌肉消失,已是一副骷髏模樣。薄薄的眼皮下,兩個眼球圓圓地凸著,嘴唇已乾枯得幾乎消失,露著兩排殘缺不齊的牙齒。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穿著一身藍布衣褲,腳上是一雙薄底布鞋,專門給死人入殮時穿的那種鞋,可能是村民給她料理的吧。

  艾楠舉著she燈的手一直在顫抖,這使老太婆在床上有晃動的感覺。仿佛在掙扎著想翻一個身似的。

  攝影家從屋角找到了那個玩具娃娃,這是老太婆30多年前買給養女jú花的東西。現在成了她死後的陪伴。攝影家將玩具娃娃放在她身邊,退後兩步看了看,又將這娃娃放在她的胸上。

  「要是她能抱住這玩具娃娃就好了。」攝影家自言自語道。

  攝影家拿起老太婆的手,想將它移到胸上去,可是,這木棍似的手臂已不能彎曲。

  這屋裡的窗上掛著一大幅紅布,艾楠突然看見這紅布在動盪,艾楠低低地叫了一聲。

  攝影家回頭看了看,他說外面起風了。這屋裡通風、乾燥,所以老太婆死了三年沒有腐爛。

  但是,是吹風嗎?艾楠接著看見那紅布的一角被翻開了,她緊張地湊在攝影家耳邊說:「外面有人。」

  攝影家立即叫艾楠關掉she燈,他倆瞬間掉進了黑暗中。攝影家對艾楠低聲說道:「你呆在這裡別動,我出去看看。」

  攝影家消失在黑暗中。艾楠站在老太婆的床邊不敢動彈,空氣中有一種帶酸性的腐味,她彎了彎腰用手扼住喉嚨沒有讓自己嘔出來。突然,她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角,她條件反she似的伸手去攔,卻一把抓住了一隻骨瘦如柴的手,這手僵硬冰涼。

  「你別,別抓我!」艾楠衝口而出。她像被火燒著了一樣抽回摸到了老太婆的手,她想離床遠一點,便慢慢地往後退,突然,她的後背碰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她失聲大叫,一隻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別叫!」是攝影家的聲音,「驚動了附近的村民可不行。」

  艾楠全身發軟,她說嚇死人了。

  攝影家說可以開燈了,他到屋外去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他說可以繼續工作了。

  艾楠重新開亮了she燈,老太婆躺著的姿勢一點沒變,兩隻手僵硬地放在身體兩邊。艾楠想,這手怎麼會扯我的衣角呢?也許是我彎腰想嘔時,衣角掛著了她的手指吧。

  攝影家用雙手在老太婆僵硬的手臂上反覆揉捏著,他說得讓這手臂軟和軟和才能讓它彎曲過來,這手應該抱著玩具娃娃,這姿勢才是她對養女的期待。

  就這樣折騰到半夜,攝影家的作品終於完成了。他收拾好相機,將大紅被子重新給老太婆蓋上。艾楠看見老太婆的眼皮突然動了一下,攝影家說你怎麼還緊張呀,是你拿著的燈在抖動。

  走出門來,外面黑得像鍋底一樣,艾楠的腳步有點蹌踉,攝影家拉住她的手說跟著我走。艾楠掙脫了他的手說,你的手在老太婆身上摸過,好像有滑膩膩的感覺。

  他們在黑暗中離開了鎮東頭,很快便進入了風動鎮狹窄的街道。突然,路邊傳來悽慘的貓叫聲,艾楠一開亮了手電,一隻大黑貓可憐巴巴地趴在街邊,它的一條腿正流著血。

  街邊正是萬老闆的房子,攝影家敲了敲門叫道:「萬老闆,你的貓要死了。」

  閣樓的窗戶推開了,二愣子探出頭來說:「別管它,死不了的,這貓今晚上叫得特別嚇人,萬老闆一氣之下甩過板凳去把它的腿打斷了。」

  艾楠拉著攝影家趕快離開此地,她怕二愣子問他們深更半夜的到哪裡去了。攝影家說他真是大意了,不該去敲門的,只是那貓也確實可憐。

  他們在療養院外面的山坡上分手,分別向南、北的院子走去。分手時艾楠問攝影家一個人住在那裡害不害怕,攝影家說沒什麼可怕的。他說你那邊的人也都走了,劉盛又還沒回來,可要多加小心。艾楠說石頭還住那院裡,不過,住的人真是太少了。攝影家說也許劉盛已經回來了,賭賭氣,一天時間夠了。

  艾楠的眼淚差點滾出來,她說「也許劉盛回不來了。」

  攝影家笑了笑說:「哪會呢?你放心吧,不管怎樣我會等到你們一塊兒上路的。」

  沒想到,這便是攝影家對艾楠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早晨,艾楠去敲攝影家的房門時,攝影家已經消失了。門是虛掩著的,屋裡的東西一切依舊,昨夜用過的那個大攝影包還放在床頭。然而,攝影家不在了,艾楠跑遍了附近幾個院子,還跑到療養院外面的山坡上去大聲呼喊,始終沒發現任何人影。

  艾楠突然想到,要是徐教授還在這裡就好了,他會幫著艾楠分析分析,關於攝影家藍墨一年前就已死去的報導究竟真不真實。如果出現在風動鎮的攝影家真是鬼魂的話,那他的消失就值不得驚恐了。不過,艾楠無論如何不能相信,與自己相處這樣長時間的活生生的攝影家會是鬼魂。

  但是,攝影家怎麼會消失呢?他的所有物品,包括相機和相機里他視為生命的重要作品都還在這裡,他有什麼理由消失呢?

  沒有辦法,現在能夠尋求幫助的人只有萬老闆了。艾楠讓石頭立即去將萬老闆叫來,她說攝影家不在了,可能出了人命。她衝口而出的話來源於一種直覺,攝影家以前說過,女人的直覺不可小視。

  萬老闆來了,這個瘦瘦的藥材商眉頭緊鎖。如果劉盛的失蹤還有理由可找的話,攝影家的消失完全是莫名其妙了。他在攝影家的屋子裡看了看,然後問艾楠道:「你昨天最後見到攝影家是什麼時候?」

  怎樣說呢?艾楠想起了昨天半夜路過萬老闆屋前時遇見的黑貓,還有和二愣子的對話,這些萬老闆不會不知道,沒辦法,只好如實說了,況且現在也沒法徵求攝影家的同意,因為他是想將拍照的事保密的。

  萬老闆一聽就急,他說艾楠呀,這種事怎麼不先問問我的意見?你們什麼都不懂,那老太婆是動不得的,誰動誰死,知道嗎?

  「真有那樣嚴重嗎?」艾楠疑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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