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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民間故事,麻雀因為偷吃漿糊,被老婆婆剪了舌頭,擔心的老爺爺追趕麻雀造訪麻雀之鄉,受贈禮物,選了較輕的盒子回去,裡頭裝的是寶物。羨慕的老婆婆也前去拜訪,選了較重的盒子,結果裡面裝滿了毒蛇與蟲。〕

  〔※日本民間傳說安達原住著一個會吃人的鬼婆。〕

  「貓呢?」

  「貓……是火車啊。牽引地獄火車的,有人說是魍魎,也有人說是貓對吧?鬼婆又叫火車婆啊。」

  「那這個蜜柑呢?芥草又是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嘛。」

  「所以啦,」老師不滿地說,「我不就在問你嗎?」

  「哦……所以老師剛才才會問,說到老太婆,會想到什麼,是嗎?」

  這誰聽得出來啊?

  太沒頭沒腦了。噯,在老師的腦袋裡或許是前後一貫,但我才不可能了解其中的來龍去脈。

  「我有點卡住了。不管再怎麼深思,在這種毫無刺激的狀態下,也一點靈感都沒有啊。」

  就是所謂沒靈感的時候,想也是白想吧。

  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男子穿過我們前面,走向外面。白天他們好像也是會出門。

  仔細一看,先前在庭院洗衣服的男子也不見了。

  留在本堂的只有我們。其他人好像全都出門了。看他們行李還擱在這兒,好像有人住在這裡外出工作。

  「這個古庫里婆啊,就是梵嫂吶。」老師說。

  我問什麼是梵嫂,老師說是和尚的老婆。

  「這裡也有寫,明代陶宗儀所寫的隨筆中有一本叫《南村輟耕錄》的,其中卷六的標題就叫梵嫂。上面說,在寺院裡置妻女的僧侶叫火宅僧。所謂火宅,就是有火災的人家。是以火災比喻煩惱熊熊燃燒的狀態吶。然後也衍生來指塵世、花花世界。簡而言之,就是花和尚呢。」

  唔,現在姑且不論,以前的僧侶別說是娶妻了,連和女性有關係都不允許,所以光是寺院裡有妻子就被說成是花和尚,也是沒辦法的事。

  「另一方面,庫里指的是寺院的廚房或寺院裡僧侶的居住空間,這也是寺院這個神聖空間中的俗世象徵。不是說孜孜於庫里,難成坐禪得法嗎?這是說私人領域若是不平靜的話,就無法修行,也難以開悟。也就是說,老是忙於俗事,思考難以大成。」

  這是在說火宅僧的庫里一定腥臭極了,是吧——老師說。

  是指花和尚最花的部分嗎?

  「古庫里婆就等於是它的化身吶。」老師接著說,「如果照著字面上寫的來看,就是七代以前的住持妻子賴在庫里住下,偷取檀家的米錢,或剝死人皮來吃。七代以前,這非常古老了,不曉得有幾百歲了吶。這是妖怪呢。唔,說到以前的住持的妻子……」

  這兒的老婆婆也是呢——老師「嘰嘰嘰」地笑。

  還是老樣子,笑聲古怪得離譜,但聽起來有幾分寂寞,是因為身邊沒有平常的大背包跟相機之故嗎?

  仔細想想,那個又礙事又沉重的巨大背包里裝了好幾本老師寶貝得僅次於性命的這本書的續集——石燕其他的作品。而且老師還把相機看得比性命還珍貴。老師一口氣失去了比性命更珍貴、以及僅次於性命的寶貝,或許多少受到了一些打擊。

  「花和尚的老婆在和尚死後,也一直賴在寺院裡,偷米偷錢吃屍體……噯,是很恐怖啦。不過不應該只有這樣而已吧。」

  老師出示古庫里婆旁邊的一頁。

  是泥田坊。

  「喏,泥田坊似乎是在影射當時某個知名的特定人士,這你還記得嗎?」

  記得。是村木老人的養女富美指出的。

  「那麼這個古庫里婆也有可能是在指示某個真實人物。石燕對佛教的觀點相當辛辣嘛。不能拋棄真有這樣一個老太婆存在的可能性吶。」

  「簡直是女版〈青頭巾〉嘛。」

  〈青頭巾〉是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語》中的一篇,描寫一個僧侶過度執著於愛欲,以致成了惡鬼。忘了是什麼時候了,老師曾說秋成對佛說也持懷疑態度。

  「青頭巾啊……」老師說,「這麼說來,這裡的即身佛也跟〈二世緣〉一樣,埋起來之後就被人給忘了呢。到底本來是埋在哪裡呢?」

  老師環顧了一下本堂。

  「他也是拉響了鈴鐺嗎?※」

  〔※〈二世緣〉中,主角因每晚聽見奇異鐘聲,挖掘聲音傳來的地方,而發現仍活著的入定僧人。〕

  「不是說發現古文書才知道的嗎?」

  我這麼說,老師便說:

  「這有點古怪吶。」

  「哪裡古怪了?」

  「哦……據昨天老太婆的說法,那是在慶應元年埋起來的吧?距離明治只有三年。而那份古文書,應該是埋起來以後,由第三者寫下來的紀錄,對吧?」

  那當然了,不可能是土裡面的本人自己寫的。

  「如果是現在發現的話,叫做古文書也沒什麼不對,可是當時是大正時代吧?沒到古文書那麼古老的地步吧?」

  「是這樣沒錯啦……」

  只是口誤罷了吧。這麼轉告我們的是伴內巡查啊。老師似乎很不服氣。

  「我覺得還是有點蹊蹺。」

  「怎樣蹊蹺嘛?」

  「你想想,老婆婆的丈夫,上上代住持來到這座寺院,是明治時代的事吧?我不曉得是明治幾年,可是距離人埋進土裡,還沒有幾年啊。要是平安時代就埋進去的姑且不論,不可能在找到文件之前,什麼都不曉得吧。」

  「所以說……因為明治維新的混亂……」

  「再怎麼亂,會亂到負責把人埋下去的弟子跟檀家全軍覆沒嗎?就算在太平洋戰爭中遭到地毯式轟炸,這類事跡還是會流傳下去的。喏,真珠不也說了嗎?即身佛這東西……」

  是共同體……一起製作的。

  「比起記錄,共同體所傳承的更是記憶啊。把所有一切都記錄保存下來的思維,是明治以後才開始的。就算記錄丟失了,記憶也會在共同體之間傳承下去。埋下即身佛這樣的大事,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忘掉的。」

  或許是這樣吧。

  老師偶爾也會說些正經話嘛。

  「資訊的細節縱然會失去,我想也不會忘了人埋在哪裡吧。就算新的住持來到這裡是明治中期的事,埋下去頂多也才二十幾年吧。記憶風化得未免太快了。後來一直到大正都完全沒人發現嗎?那是偷偷把人埋在地板下嗎?」

  「不是啦不是啦。」我說,「是埋在那邊的後院……叫什麼去了?對,後院的屍櫃裡。我剛才去看過了。那裡就像這樣,像個土塚……」

  「等一下。」老師說,眉毛扭成奇妙的形狀,「那不會太古怪了嗎?要是有土塚,一眼就可以看出有東西埋在那兒了吧?怎麼會一直到大正時代都沒人發現?」

  「啊。」

  說的也是。

  「耶……會不會是有什麼理由沒法子去挖?像是資金不足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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