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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裡已經一片漆黑。她連燈都不想點了。黑也沒什麼不好。就算要點,也該點狐火。

  “贏了。”阿榮笑了,“我……贏了。”微弱的竊笑漸漸變成了開懷大笑,阿榮的笑聲越來越大。自己的聲音讓她更加興奮,阿榮笑得更響亮了。她笑著,捶著地板。自從阿妙死了之後,自己就再沒這樣笑過。如此算來,這可是十六年沒有過的大笑了。

  還不能鬆懈。現在的情況,只不過單純地證明一文字屋仁藏不一般。絕對不能馬虎大意。在親眼見到確鑿的證據之前,萬萬不可輕易鬆懈。不,就算那之後也不行。

  要一直這樣下去。而且百介認識的林藏不是那個林藏。那麼,如今在一文字屋做事的那個林藏,跟阿榮知道的林藏並不是一個人,或者說存在他們不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那麼,林藏呢?他死了嗎?他已經死了嗎?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那也沒有辦法。總揪著過去不放,配不上野干阿榮這個名號。而且,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今後還會再見到林藏。這十六年來她放棄了一切才活了下來,事到如今更不會去在乎那些。死就死了吧,算了,都無所謂了。要是還活著呢?他們會將他帶來嗎?

  阿榮從懷裡掏出書信,又看了一遍。由於太黑,信上的字已經看不清。所託之事皆已辦妥,信上就是那樣寫的。就算現在看不見,但這句話就寫在那裡。既然他說都辦妥了,那就是辦妥了吧。那麼,他們也找到了林藏。那也就是說林藏還活著。就算這幾年以大坂為中心發生的那些怪事背後的是另一個林藏,自己認識的林藏應該正生活在其他某個地方吧。

  如果是這樣……阿榮將信紙揉成一團,隨後點上了燈,順便將信也點燃。信紙迅速地燃燒著,那火焰的顏色變得如狐火一般,一眨眼的工夫就全燒完了,只剩下落在地面上的一點灰,簡直如夢一般。

  飄浮在黑暗中的火焰,緩緩地跳動著,化開來,展現出從未有過的妖艷和美麗。白煙裊裊地飄起,扭曲著、旋轉著、舞動著消失了。阿榮狠狠地踏著殘存的灰燼,似乎要將它們全踩進地里。隨後她去裡屋換了身衣服。

  沒有意義。誰願意在別人的安排下,做一個沒有客人的船宿老闆娘?

  我,可是野干阿榮。

  起初她打算吃點什麼,可總也提不起食慾。不知是因為太過漫不經心,還是太過冷靜,她自己也不明白。夜晚在緩緩流逝,阿榮只是安靜地消磨著時間,等待著約定時刻到來。

  估摸著大約過了十一點,阿榮站了起來。不可以遲到。閒寂野附近的路不好走,雖然有些繞遠,但還是順著河邊的路走比較保險。阿榮吹滅了燈,點上燈籠,走出了木津禰。她一邊聽著水流聲,一邊前進。

  為什麼是閒寂野呢?為什麼一文字屋要選那裡作為接頭的地點呢?阿榮終於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直到現在,她從未對此抱有一絲疑問,全盤接受這一安排。有什麼一定要在閒寂野的意義,或者不得不在閒寂野的原因嗎?有嗎?

  如此說來,又市之前也是等在閒寂野。只是因為那裡距離木津禰不算太遠,又沒有什麼人煙嗎?

  應該是吧。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樹木,也沒有動物,連邊際都沒有。所以誰都不去。正因為誰都不去,才要選在那裡吧。對於他們這些見不得光的人來說,那裡是無可挑剔的場所,或許只是因為這個吧。

  昏暗,四周只有黑暗。一切是那麼朦朧。夜空中有幾顆星星在閃爍,不知為何看不見月亮,或許是被移動的雨雲遮住了吧。沒有雲的夜空很純淨,但星星釋放的光芒很微弱,無法照亮大地,所以才黑暗。在如此濃厚的黑暗中還能閃爍光亮的,也只有狐火了。

  狐火,跟阿榮是多麼相稱啊。不。那是死人的火——前不久出現的那個人——百介是這樣講的吧?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不管是狐火還是鬼火,都一樣。

  阿榮提著燈籠,繞過山丘來到了閒寂野。

  這裡是一片漆黑的海洋。燈籠的亮光比星光更無力。那亮光明明就在手邊,卻讓人恐懼而無法放心。夜晚是那麼巨大,不可以被它吞掉。怎麼可以讓夜晚這種東西吞掉呢?阿榮心底的黑暗要深沉得多。自己又怎麼會輸呢?雨後的大地喝飽了水,變得無比柔軟。蓋在地面上的死草吸了水,仿佛重獲了生機。

  還早嗎?沒有人影。還是,沒有看見?阿榮高高地舉起燈籠,轉了一個大圈。

  黑暗裡的一個角落扭曲了,浮出了一片難以形容的輪廓。一開始阿榮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她的眼睛還沒有習慣黑暗。看上去,那像是舉著火把的人。

  影子有三個。憑感覺完全無法判斷遠近,而且由於黑暗也完全看不見地面,影子看上去就像飄在空中一樣。一個影子非常大,一個影子適中,另一個很小。

  “讓您久等了。”小個頭影子說話了,聲音柔和。“煩請您往這邊走。”

  阿榮依言,往下方的荒野走去。腳下打了個滑。燈籠搖晃著,不知照上了什麼濕乎乎的東西。“腳下路滑,還請您多加小心。”同一個聲音又說道。

  有什麼東西乾巴巴地從小腿划過,應該是枯草吧。阿榮最終站在荒地上。

  一陣風吹過。三個影子站立的地方究竟位於荒野的什麼位置,阿榮完全無法判斷。她開始認識到,這片荒野終究還是沒有邊際。沒有邊際,自然沒有中心和四周。那麼不管在什麼位置也都是一回事。影子終於變成了人。

  她將燈籠湊了上去。小個子是個老人。

  “老朽是一文字屋的手下,人稱帳屋的林藏。”

  “林……”

  林藏……是個老人,是一個滿臉皺紋的小個子老頭。不是那個林藏。那麼,這就是百介口中的林藏吧。

  “您要求辦的事情已經辦好了。通常我們不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但阿榮小姐的深仇大恨我們也能理解,才覺得這事還得您親自過目。所以,才需要您專程在這種時候,跑到這種偏僻的地方來。也沒辦法搬到您家裡去嘛。”自稱林藏的老人說道。

  “你們……要讓我看什麼?”

  “哦,就是這個。”老人,用火把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大個子男人。

  火光自下而上地照在那人身上,或許是因為沒有對比的關係,他顯得無比高大。

  男人是個相貌奇異的僧侶,一副大津繪(日本民俗畫的一種,因在滋賀縣大津市出產而得名。)里的鬼變大後的模樣。武藏坊弁慶若是活著,估計也就是這副樣貌吧。此人右手拿著錫杖,身上背著一個大行囊,看上去好像是個酒桶。

  “這可不是怪物,他叫玉泉坊,唉,反正他就長這副樣子,主要負責體力活兒。那玩意可是很重的。”老人說著,又跟大個子吩咐了些什麼。大個子一言不發地將背後的行囊卸到了地上,果然是個酒桶一般的東西。

  “這,就是事先約定好的東西。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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