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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哽咽地說:“太好了,這太好了。”

  父親的眼窩裡湧出了淚水。

  他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說什麼。

  母親說:“曉潔,你爸累了,讓他休息會吧,我們出去說話。”

  花榮說:“曉潔,你和伯母出去說話吧,我在病房裡陪伯父。”

  白曉潔就和母親出去了。

  花榮坐在椅子上,凝望著白曉潔父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因為醉酒死去的父親。父親死時,他沒有見上一面。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父親死前,他在父親身邊,父親會和自己說些什麼?說他這一生的最大成就就是養了一個大學生兒子?還是懺悔對兒子和妻子犯下的罪孽?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死,還要繼續喝他的酒,忍受大學生兒子的冷眼和仇恨?他也許不知道兒子在那個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大城市裡開黑車,過著老鼠般的生活,如果知道,他會怎麼想?花榮對那個已經死去父親,心已經麻木。

  那個晚上,花榮和白曉潔一起在病房裡陪床。

  白曉潔和父親說話時,花榮就在旁邊看著。父女倆說上一會話,父親就要休息一會。看上去,父親已經沒有多少說話的力氣了。花榮偶爾會到外面抽根煙。過了晚上10點鐘,醫生過來,讓白曉潔不要和父親說話了,他需要睡覺了,明天還要動手術,那可是個大手術。醫生走後,父親還想和女兒說什麼,白曉潔說:“爸,你睡吧,等你手術後,我們好好說。”父親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花榮抽完一根煙回到病房,看到白曉潔趴在父親的床邊睡著了,她也許是太累了,這些日子,也夠折騰她的了。

  白曉潔父親閉著眼睛,那隻枯槁的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

  花榮站在床邊,什麼話也沒有說。

  如果白曉潔父親的手沒有在動,花榮會覺得他是一具死屍。

  這個想法並不惡毒,他的確像具屍體。

  花榮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還感覺到,這個重症病房裡,除了他們三個人,還有什麼東西站在白曉潔父親的病床邊。他們是些白色的影子,又如霧氣。他們在商量著什麼。花榮不怕他們,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他們散發出陰冷的氣息,花榮也覺得身上發冷。花榮知道,那些霧氣般的白色影子會在某個恰當的時候,把白曉潔的父親帶走。

  白曉潔父親突然睜開眼,把頭扭向另一邊,他也仿佛看見了那些霧氣般的白色影子,渾身抽搐了一下,嘴巴里輕輕嘟噥著,好像在和那些白色影子說著什麼。花榮越來越覺得寒冷,這可是六月天了,病房裡還沒有開空調。

  花榮還發現沉睡的白曉潔的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那是因為陰冷。

  花榮拿了件她父親的長袖衣服,蓋在了她身上。

  花榮感覺到那些霧氣般的影子要離開了,他們朝門外飄去,一會就沒有了蹤影,房間裡的溫度也立馬回升。

  白曉潔父親嘴巴里停止了嘟噥,他開始大口地喘息。

  他把頭側過來,面對著花榮,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灰暗,沒有一點色彩。

  花榮說:“伯父,你睡吧。”

  他輕聲說:“你,你要對曉潔好。”

  花榮笑了笑,說:“放心吧,伯父。”

  接著,他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渾身抽搐,咬緊牙關,臉部表情十分痛苦。他那樣堅持了一會,終於忍不住,嚎叫起來:“痛,痛,痛死我了——”

  白曉潔被父親的嚎叫聲驚醒。

  她醒過來,驚惶地說:“爸,爸,你怎麼啦——”

  花榮趕緊走出了病房,叫醫生去了。

  手術室門口的走廊兩邊,有兩排長椅。那是給病人家屬或者朋友坐的。白曉潔父親在手術室裡面做手術,他們在外面等候。白曉潔依偎著母親,坐在長椅上,她們的手握在一起,在替躺在手術台上的人捏把汗。她們的表情焦慮。白曉潔的身體不時顫抖,母親在她顫抖時,會對她說:“曉潔,別怕,沒事的。”

  花榮站在那裡,看著她們,他看不清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有種不好的感覺。

  白曉潔父親已經在手術室里呆了5個小時了,還沒有出來。白曉潔瞟了花榮一眼,說:“你坐會吧。”

  花榮沒有說話,坐在她們對面的長椅上。

  他想和白曉潔說些什麼,可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白曉潔也想和他說些什麼,同樣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會,花榮打了個寒噤。

  白曉潔也突然覺得寒冷。

  白曉潔母親卻沒有什麼感覺。

  花榮感覺到有些霧氣般的白色影子經過他們面前,朝手術室里飄去,手術室的門關著,他們是從門的縫隙中鑽進去。花榮感覺到了不妙。果然,過了會,手術室門上面的燈滅了。花榮感覺到那些霧氣般的白色影子飄了出來,他們帶著另外一個影子走了。經過花榮他們面前時,他和白曉潔都感覺到了寒冷。

  花榮還感覺到,被帶走的那個影子在不停地掙扎,他們好像在說著什麼,聲音在空氣中波動,他聽不清他們在說著什麼。

  不一會,手術室的門開了。

  一個醫生走了出來,白曉潔和母親站起來,迎上去,焦慮地問:“醫生,手術怎麼樣了?”

  醫生搖了搖頭,然後匆匆離去。

  接著,一個護士走出來,對白曉潔母女倆說:“你們進去告別一下吧。”

  白曉潔知道發生了什麼,哭喊道:“爸——”

  母親沒有哭,只是緊緊地抓住女兒的手。

  她們進入手術室時,花榮還是坐在長椅上,他的頭扭向手術室的另一邊,看著那些漸漸離去的霧氣般的影子。被帶走的那個影子不住地掙扎,不住地回頭,依依不捨,好像在對花榮說著什麼。

  花榮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什麼也聽不清,就連白曉潔撕心裂肺的哭喊,也聽不清,他只是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

  白曉潔父親死在了手術台上。

  他死後,白曉潔和花榮在那個小縣城裡陪了白曉潔母親一段時間,然後就回到了大城市。花榮繼續開他的黑車,白曉潔繼續上她的班。白曉潔臨走時,對母親說,等她結婚後,就接母親出來。母親說,她出不出去都不要緊,重要的是,白曉潔要和花榮好好相處。

  在回程的路上,花榮和白曉潔都沒有怎麼說話。

  白曉潔還沉浸在哀傷之中,而花榮卻不知怎麼安慰她。

  他們回來,有幾天都沒有聯繫。

  白曉潔心情平靜了些後,決定把剩下的那些錢還給王大鵬。

  王大鵬在白曉潔回家這段時間裡,給她去過幾次電話,表示關心。白曉潔父親死後,他就沒有再給她打過電話,她也沒有告訴王大鵬自己的父親過世了。那個晚上,王大鵬沒有請白曉潔到飯店吃飯,而是讓她到他臨時居住的賓館裡去找他,他被胡小鳳趕出門後,一直住在賓館裡,新買的套房還在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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