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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小邁躺在后座上,嘴巴里呼喊著彭東東的名字。

  對於一個痴情的女人,花榮束手無策。

  他說服不了她。

  只有把她帶到那廢棄的別墅區。

  花榮停下車,看著朦朧夜色中墳墓般的一幢幢別墅,雙手微微發抖。有夜鳥從樹上驚飛,發出撲刺刺的響聲。天上的月亮在薄雲中穿行,冷漠而遙遠。花榮想起了兔子,他車上躺著的就是一隻兔子,一隻相信愛情的兔子。突然,陸小邁坐了起來,趴在花榮的肩膀上,說:“啊,這是什麼地方?”

  花榮說:“這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陸小邁說:“可是,可是我不喜歡捉迷藏,從小就不喜歡。”

  花榮說:“姐姐也不喜歡,姐姐也不喜歡。”

  他喃喃地說著,漸漸地恢復了正常,雙手也停止了顫抖。

  陸小邁說:“你怎麼了?”

  花榮說:“沒什麼,沒什麼,我送你回家。”

  他掉轉車頭,往遠處那一片亮光的城市開去。

  有天晚上,花榮正在馬路上轉悠,突然接到陸小邁的電話。陸小邁說話的語氣十分焦急,花榮問她出什麼事情了。花榮說:“小邁,出什麼事情了?”陸小邁說:“出了件大事,十分緊急,你能夠幫我嗎?”花榮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說呀。”陸小邁說:“你別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想問你,你能夠幫我嗎?”花榮說:“你要我怎麼幫你?”陸小邁說:“能借我點錢嗎?”花榮說;“多少錢?”陸小邁說:“兩萬。”花榮想了想,說:“什麼時候要?”陸小邁說:“馬上。”花榮說:“你現在在哪裡?”陸小邁說:“我在醫院。”花榮說:“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我得回家去,取完錢到你那裡,估計要一小時左右,來得及嗎?”陸小邁說:“來得及,你到醫院門口電話我,我出去拿。”花榮說:“好的。”

  花榮給她錢的時候,陸小邁臉上掛著笑容,看上去沒有電話里的焦慮,她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香水味。她輕鬆地接過錢,說:“謝謝你,等我發工資了還你。”花榮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陸小邁輕描淡寫地說:“家裡出了點事情,要錢急用。”花榮看著她走進醫院的背影,若有所思。花榮從來不和別人借錢,也不借錢給別人,這是第一次把錢借給別人。錢給到陸小邁手中,他就開始後悔了,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嘆了口氣,離開了醫院。

  那天晚上,陸小邁回到家裡,彭東東就從亂七八糟的床上蹦起來,衝到陸小邁的跟前,雙手抓住陸小邁的肩膀,急吼吼地說:“錢,錢到手沒有。”

  陸小邁的鞋都沒有換,被他這樣抓住,心裡很不是滋味,說:“放開我,你弄痛我了。”

  彭東東說:“你不告訴我錢到手沒有,我就不放手。”

  陸小邁嘆了口氣說:“到手了。”

  彭東東鬆了手,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包,在包里翻起來,他把那捆兩萬塊錢抓在手中時,臉上露出了笑容,說:“我說了,他一定會借給你的,我知道,他喜歡你。”說著,坐到床上數錢去了。

  陸小邁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裡十分悲涼。

  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心裡對某種信念有了動搖:難道花榮說的是對的,東東愛的是他自己,是錢,可是——

  彭東東數完錢,又蹦下了床。

  他走到陸小邁面前,一把摟住她,熱切地吻她的唇。

  陸小邁也抱緊了他,喃喃地說;“東東,說愛我,說——”

  彭東東說:“我愛你,小邁。”

  陸小邁說:“真的愛我?”

  彭東東說:“真的。”

  陸小邁癱軟在他懷裡。

  此時,花榮站在街邊,望著陸小邁家亮著燈的窗口,想像著一隻兔子被剝皮的情景,他的雙手微微發抖。

  第二天一早,彭東東背著背包走出了小區的門。他坐上一輛計程車,朝火車站方向而去。花榮開著車跟在了計程車後面。到了火車站,彭東東下車,進了站。花榮找地方停好車,也走進了車站。他四處尋找著彭東東的影子。終於在一個候車室里,花榮看到了那隻臉上有刀疤的兔子。彭東東和好幾個人在一起,那些人中有男有女,都是旅行者的打扮。彭東東和他們在一起,談笑風生。花榮躲在暗處,盯著他。在這樣的地方,他根本就沒有辦法逮住這隻兔子。

  到時間了,花榮眼睜睜地看著彭東東和那些人進站,他心裡說:“只能等他回來了。”

  花榮離開了火車站。

  他開著車在街上轉悠。

  他是回家去睡覺呢,還是去尋找另外的兔子。

  街上匆匆行走的人,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樣一輛銀灰色的現代轎車,不會注意到開車人莫測和充滿殺機的目光。

  花榮沒有對彭東東下手,彭東東卻死於非命。

  他在滇藏線上,車子掉落了瀾滄江大峽谷,那一車人沒有一個倖存……陸小邁得知噩耗,是幾天以後的事了。她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眼神痴呆。她還是照常去上班,不過,不像從前,見誰都笑臉相迎,甜言蜜語了。不久,出了一件事情,她沒有做皮試就給一個急診患者打了一針青黴素,那患者青黴素過敏差點送命。要不是搶救及時,陸小邁就成了殺人犯。這事讓醫院院長氣急敗壞,民營醫院最怕出醫療事故了,他二話不說,就把陸小邁開除了。

  陸小邁回到家裡,在床上躺了三天。

  那個晚上,陸小邁從床上爬起來。她走進衛生間,打開淋浴開關,開始沖洗自己的身體。從頭到腳,她把自己身體洗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洗完澡,她回到房裡,從衣櫃裡找出了一條紅色的吊帶連衣裙,穿在了身上。她站在鏡子前,慘白的臉上露出淒涼的笑容,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東東,每次我穿這條裙子,你都說好看,我就穿著這條裙子去和你相會吧。東東,等著我,我很快就來了。”

  然後,陸小邁拿起那瓶沒有用過幾次的阿瑪尼香水,往脖子上噴了噴。

  她抽動著鼻子,呼吸著香水的氣味。

  陸小邁覺得還不夠香,又往身上各個部位噴了香水。

  噴完香水,她從抽屜里取出一瓶安眠藥,一片一片地往嘴巴里塞。

  陸小邁把那瓶安眠藥全部吞進了胃裡,然後安靜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

  她以為自己能夠安靜地死去。

  沒有想到,躺在床上不久,她眼前就出現了幻覺,她看到彭東東從咆哮的江水裡爬上岸,大口地喘著氣,他渾身濕漉漉的,衣服還往下淌著水。他朝她奔跑過來,喊叫道:“小邁,你別死,別死,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陸小邁睜大眼睛。

  彭東東還在喊叫:“小邁,別死,別去死,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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