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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就和我們告別了,說還要去另外的地方救人。看著他單薄的背影遠去,消失在一個山坳,我的心裡酸酸的難受,這時,我和易延端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隨隊的軍醫把我的褲子脫掉了,還用剪刀剪掉了我的上衣,肋間一條十多厘米的傷口因為血已經凝固,和衣服緊緊地粘在一起,撕開後傷口又滲出了血……軍醫給我簡單地處理了傷口,然後包紮上,他說,送到醫院後要好好檢查。我左臉上的傷口離眼睛很近,流進眼睛裡的血已經變質,一團白乎乎的糊狀物質糊住了我的左眼睛。他用棉簽輕輕地將那些東西擦掉,然後看了看我的眼睛說:“到醫院後,一定要讓眼科醫生好好檢查,現在看上去十分嚴重。”處理完傷口,他就給我身上蓋上了兩床被子。其實氣溫很高,我卻渾身發冷。

  官兵們去吃飯了,易延端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我對他說:“快給我老婆打電話!”

  他的聲音顫抖,“地震後,這裡的基站都被破壞掉了,手機沒有信號的,到了外面再打吧。你現在沒事了,沒事了,我心裡真的很高興——”

  我看到了他熬得通紅的眼睛裡閃動著的淚花。

  接著,他就把一盒牛奶撕開,往我張開的嘴巴里倒。我喝了兩口,他就收回去了。我想多喝點,他不給,說軍醫交代過,只能一點一點喝,否則腸胃會受不了;還說,昨天這支部隊救的一個人,剛剛出來喝了一瓶礦泉水,沒過多久肚子就劇烈地疼痛。

  他不停地用棉簽擦著我左眼上滲出的粘液,我真切地體驗著他親兄弟般的關愛。

  部隊官兵吃完飯後,他們就抬著我趕往銀廠溝的山門前,那裡有部隊的直升機,可以把我送往成都。趙教導員讓戰士們分成了幾個小組,一組六個人,輪換著抬我。

  銀廠溝被震得面目全非,曾經的美麗已經不復存在。

  戰士們抬著我,艱難地走在坎坷的山路上。

  因為戰士們的個頭有高有低,路途也難走,不免會讓行軍床忽高忽低地晃動,後面的一個高個子戰士就對前面的戰士說:“你們前面抬高點,這樣才能保持平衡,老兵躺在上面才會舒服點。”

  前面的戰士就努力地抬高點。

  我對他們說:“你們怎麼抬都沒有關係,你們已經夠辛苦的了。”

  高個子兵就對我說:“老兵,你不要說話,好好養精神吧,你埋了那麼久,身體虛呀!”

  一路上,他們不停地說著話,所有語言的內容都圍繞著怎麼抬好我,天空上不時有直升機轟隆隆地飛過,一路上,也有很多部隊的隊伍通往銀廠溝的各個地方,這裡變成了一個救人的戰場。

  到了一個地方,趙教導員帶著大部分官兵和我分手,到另外的地方去搜救了,他讓范排長帶十幾個人把我抬到目的地去。這是最艱難的一段路途。他們汗流浹背地抬著沉重的我走上了一個山頭,然後下山,蹬過一條寬寬的湍急的河流後,又往山上走,最後到達停機坪。上山下山都十分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還有過河,水漫到他們的胸前,他們把行軍床高高地舉過頭頂,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到達停機坪後,我看到這裡集結了很多部隊,他們一隊一隊地從這裡出發,一隊一隊地回到這裡休整,不停地有擔架被抬過來,上面躺著受傷的人。只要有受傷的人抬過來,就有部隊的醫生趕過來……

  下午還陽光普照的天空,到了現在,鉛雲密布。

  范排長他們和我告別了,他帶著戰士們去追趕趙教導員他們去了。我記住了他們,他們是四川夾江95784部隊的學兵大隊的官兵。

  天色漸晚,因為易延端不能和我一起乘坐直升機出去,只好徒步走出山去,他走的時候,把我的筆記本電腦也帶走了,他怕在混亂中丟失。他走後不久,天上就下起了雨,我一直擔心著易延端的安全,希望他平安出山。我被抬到了一個亭子裡避雨。醫生告訴我們這些傷員,說因為天氣原因,飛機來不了了,要等到明天才能離開這裡。很多傷員就嘆起了氣,我那時沒有想什麼,就是呆在這裡也比埋在廢墟中好一萬倍了,況且,我沒有抱怨的權利。我只是想儘快地告訴妻子他們,我平安了,不要再為我擔驚受怕了。

  沒過多久,天空中傳來了直升機的轟鳴。

  部隊飛行員在如此惡劣的氣象條件下冒險飛行,就是為了把我們這些傷員運出去。

  很快地,我被抬上了飛機。很巧的是,在飛機上意外碰見了以前的老相識,新華社駐空軍記者站的記者孫茂慶和空軍宣傳部的譚潔,他們覺得十分意外,在這裡相逢,是一種大緣分呀!

  我的空軍兄弟!

  飛機冒雨飛往成都。飛機在成都落地後,我被抬上了華西醫院派來搶救傷員的救護車。在救護車上,白衣天使的笑容和安慰的話溫暖著我的心靈,其實我從被救出來的那一瞬間起,內心就一直被溫暖和感動,人性美好善良的一面一直在完美體現。我告訴一個美麗的護士,想給我妻子打個電話。她說沒有問題,於是就向我要了妻子的手機號碼。接通電話後,我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長時間我才說了這樣一句:“我獲救了——”我看不到妻子的表情,但是我可以從她的聲音里聽出她的驚喜和激動。

  那時我妻子正和我大弟李希峰在趕往彭州的車上。他們分別從上海和廈門乘飛機趕到成都,然後找了些朋友,準備前去救我。聽到我獲救並且已經到成都後,他們就趕了回來,我弟弟的那些朋友卻沒有回來,他們去做了志願者,救別的人去了。在華西醫院的一條擁擠的走廊上,妻子和弟弟的到來讓我欣慰,我看著他們笑了笑,記得妻子見我後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你看上去還不錯嘛——”我清楚,這貌似乎靜的一句話,隱藏了多少真情。

  我永遠記住這一天,二○○八年五月十五日,這是我重生的日子,出生地是四川彭州的銀廠溝,接生的人是那些勇敢的空軍官兵,還有易延端和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小席。

  他們

  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事情。

  五月十二日下午兩點二十八分,四川省汶川縣發生八級地震。受汶川強地震波及,與汶川直線距離三十公里左右,位於四川省彭州市龍門山鎮(原白水河鎮)的四川著名風景區銀廠溝震級達七點六級,鑫海山莊四棟樓房瞬間全部垮塌。我居住的c棟緊鄰河邊,樓房向河邊倒塌,水泥柱子中的鋼筋大部分斷裂,我居住的四樓大部分懸在了山谷的上空,我被埋在廢墟中無法動彈。

  在什邡《今日什邡》報工作的易延端在地震後的第一時間裡,就衝到了抗震的第一線,和同事們一起去搜救倖存者和採訪那些救人的人,還幫助埋葬那些死難者……他的老家在四川省彭州市,和什邡市一樣,都是這次地震的重災區。他自己的住房張著娃娃嘴,父親的房子,他哥的房子,以及兩個弟弟的房子和姑媽的房子也都在地震中垮塌了。他的親朋,有幾位在這次地震中遇難,有十多位在這次地震中受傷,有的傷情還比較重,但他沒時間顧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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