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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地重遊?」刁魚菸斗抖了抖,他老眼凝盯著自己的魚線,道:「你不是劍冢的刀。」

  「你對劍冢到很熟悉。」潺淵的眼若是不說,真的很難瞧出有什麼問題。因為他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目光凝聚,銳利常常藏都藏不住。那是從內而外散發的警惕和不信任,與禪景看見時的溫柔截然不同。

  刁魚被這樣的目光從側盯著有些發麻,他往一旁去了去,道:「劍冢的人坐了二十年我的船,我去往劍冢的次數超越任何一個人。」

  「然後他們囚禁了你的兒子。」潺淵手一抖,一條甩尾的海魚抖擻著晶瑩的水珠被躍拉出海面,他將活蹦亂跳的魚取下,看都不看又丟回海中去,繼續道:「故事該是這樣。一個年輕人有著超越一般的航海術,他能直渡這闊廣的極東之海,看見傳說中劍冢的風貌模樣。他的果敢和勇氣令劍冢中人也側目,渡海之難讓他們決定和年輕人固定往來。因為交易,年輕人選擇了劍冢的劍法,哪怕不能直達武學巔峰,他也想嘗一嘗這縱劍的滋味。劍冢將劍法作為報酬交給了他,令人驚訝的是,年輕人天賦不錯,勤學苦練,漸漸將劍冢的劍法揣摩出些心得。任何一個劍客都想要一把足以寄託信仰的劍,年輕人也不例外,他的船載著劍冢弟子來來往往,他見過這世間鍛造技藝最巔峰的劍,漸漸地,尋常鍛造的劍不再能滿足他的追求。他開始想,也許自己也能有一把來自劍冢的劍。」

  刁魚靜靜地聽,是一個正常人聽故事的神情。

  「年輕人也許交涉過,但被拒絕了。也許他也試圖挑戰過,但並沒有成功。於是他找到了另一條路,偷出一把劍冢劍。我想他成功了,不過代價高昂到能讓他孤獨終老。」潺淵說到這裡笑了笑,他道:「比起這把劍最終又怎樣被劍冢人帶回劍冢,我對這把劍中有一個什麼樣的劍魂更加感興趣。」

  「真奇怪。」刁魚的釣竿一直寂靜,他靠在藤椅上搖了搖,道:「故事到這裡,孤獨終老的人應該死了。」

  「是啊。」海風吹拂潺淵的臉,他側頭目光深遠的看著刁魚,道:「年輕人變成了老年人,故事就已經結束了。」

  「可是總有人不甘心。老人家的頑固往往會令人大吃一驚,就是老眼昏花顫顫巍巍,也還顧念舊情。做錯的人要去道歉,錯過的人要去見面。」

  「故事對我們而言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潺淵又拋了鉤,道:「只要他愉悅,偶爾助人返故,也不是那麼討厭。」

  兩個人垂著釣,沒再多說一句話。

  晚上吃的就是魚,禪景大吃一驚的看著刁魚滿桶收穫,而一旁的潺淵空空如也。偏偏這人還一派安之若素,泰然不動。禪景乾咳一聲,洗碗的時候體貼的對潺淵表示沒有問題自己不喜歡吃魚。潺淵沒說話,就是趁著刁魚在外收桌時按著他在沿邊深吻了個夠。

  就這樣一日一日的過,慶幸的是這一路並未遇到什麼大風大浪,極東海神像是眷顧禪景這個新手,一路平波無瀾的靠近另一岸。

  有一天晚上禪景都將睡熟了才想起來,扒著潺淵光滑的胸口問道:「刁哥有沒有說到了劍冢怎麼找他的兒子?」

  潺淵指尖撩過他肩頭的印記,目光深暗了暗,搖搖頭。

  禪景撥了撥被汗浸濕的碎發,趴到在潺淵胸口喃喃道:「那你明天記著問一問……」潺淵低低地嗯了一聲,俯首嘬在他耳尖。

  「先付報酬。」

  禪景到底沒醒來,迷迷糊糊輕哼了哼算是應了。

  潺淵在極東徘徊那麼幾日,打聽到的東西太多,其中最多的就是關於刁魚。極東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叫做刁魚的人,多年前憑靠航海術和劍冢往來頻繁,後來他偷了劍冢的劍,卻犯了更致命的錯。他沒有當作劍,而是當作了兒子。劍冢拿回自己的劍,他卻失去了自己的兒子。他和妻子生了七個兒子,這把劍做了他們七個兒子的弟弟。一家人相守十年,等到劍冢來拿回自己的劍時,這把劍竟還不知自己是誰。七個兄弟為了帶回弟弟被暴風撕碎,妻子因為失去了所有兒子而匆匆撒手,只剩風燭殘年的刁魚一個人。

  一個人釣著魚,問無數個人,是否願意他撿鞋子,是否願意渡極東。

  最後禪景來了。

  想到這裡潺淵忍不住捏住了禪景酣睡的鼻尖,心想這小鬼真是到哪裡都在閃爍光環。禪景微張開唇,輕輕呼氣。

  次日又是一場神清氣爽的趕路。

  刁魚還是日日在甲板上釣魚,只不過他現在還會時不時給潺淵講這條船哪裡是他親手修理,哪裡是他兒子們的功勞。當潺淵問道船頭的海鳥木雕時,他拿下唇齒間的菸斗,風輕雲淡的敲了敲,道:「那是我小兒子的做的。」老眼中混沌著慈愛和驕傲的光芒,道:「怎麼樣,手藝不錯吧。他打小就愛這個,比他哥哥們厲害多了。」

  潺淵沒當過父親,不過他認為自己這輩子恐怕也沒機會了。但是他還是很給面子的點點頭,道了聲:「厲害。」

  刁魚只笑,看著海鳥木雕不說話。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和兒子們一起將它釘在船上的時候,或許想起了一家人還在桌前談笑的時候。

  說不定這一場只是夢。

  等他從這裡驚醒,他的兒子們都還在。

  潺淵沒打擾,眼前藍茫茫的一片。他倒是想,不知父親當年養他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又轉眼打住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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