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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南。

  謝南曾經誤殺過他,假使帶著自己叫易擎撞見了,也不知易擎會怎麼樣想,不說兩人本就有一段仇恨,就是易擎的性子,也怕是要惹出什麼禍端來。

  易擎來得很快,幾乎只在蘇懷靜剛思慮過對謝南的擔憂,他就如同龍捲風一般的颳了進來,然後穩穩噹噹的坐在了椅子上,一口熱粥已經餵到了嘴唇邊。粥大概已經煮好有段時日了,雖然熱,但是並不燙口,蘇懷靜一口口吞咽進去,只覺得幹得幾乎冒煙的喉嚨似乎都被滋潤了些,他張了張嘴,低聲道:「天穹。」

  這個名字已沒有人會叫了,易擎怔了怔,目光幽魂般的落在了蘇懷靜的面容上,痴痴的,像是出了神。

  「你醒了。」易擎的語氣平靜無波,他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了一下蘇懷靜的臉,好似剛從夢中醒來似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尋常人應有的喜悅與畏縮,「你真的醒了?」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刀鋒擦過嶙峋的石頭那般乾澀,似是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粥碗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有些還濺在了易擎的衣擺上,可他只是恍惚的看著蘇懷靜,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阿靜。」

  易擎輕聲道:「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蘇懷靜的嘴唇稍稍繃緊了,沉默的「嗯」了一聲,他縱然再不清楚說話的場合,也知道這一刻絕不該說起謝南的事,起碼不該責問易擎。而當易擎靠在他的腿上,頭挨著受傷的腹部時,蘇懷靜也只是無聲的輕輕撫摸了他的頭髮。

  「我回來了。」

  易擎枕著蘇懷靜的腿,眼睛閉了好陣子,緩緩道:「阿靜,咱們隱退吧,我覺得很累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魔軍,現在他們已經退走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你不喜歡的紛爭了,而人族自己的事,就都與咱們無關了。」

  「是嗎?」蘇懷靜淡淡道,「你放下了嗎?」

  「我也不知道,我還是恨他們,只是覺得毫無意義了,我錯過的歲月太多,這一切都好像是無用功,魔族入侵,我既感覺不到開心,也感覺不到快活,只是覺得空蕩蕩的。」易擎垂著頭,並不能看見臉,只聽得見語氣沉悶的近乎涼薄,顯得有點過分安靜。

  蘇懷靜不知道怎麼開導他,過了好半晌才緩緩說道:「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總是這樣的,很多事情也許有一個很好的開始,但結局卻未必真就如你所想那般,世上的事情,多數都是如此的。」

  「爹已經在家裡等我們了。」易擎輕輕道,「阿靜,我們回去好不好,易家現在也已經沒了,那些應當死的人也都已經死了,我不想有一日見到你也離開我,就像之前那樣,我什麼都沒有了。」

  這樣軟弱的易擎實在是很不像蘇懷靜記憶中那個桀驁不馴的傢伙,但是仇恨過後的空洞期卻也並非不能理解。易擎靠恨持續活了一千餘年,當此刻大仇得報,覺得茫然無措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你放心,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蘇懷靜的手壓了壓易擎的鬢角,忽然輕聲道:「對了,送我來的那個人呢?他還好嗎?」他的聲音很平靜,「我知道你一定對他動了手,所以不必瞞我,你是什麼性子我一早就知道,也絕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這麼說夠不夠清楚明白?」

  「他沒有死。」

  這對蘇懷靜而言,已經是一個足夠的好消息。

  「你想去看看他嗎?」易擎依舊沒有抬起頭來,可是語調陰陽怪氣的,夾雜著點冷冰冰的諷刺意味,聽起來幾乎有點像是在吃醋,沉默了陣子,他又似是不甘寂寞般的說道,「他就是當初殺你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

  蘇懷靜輕輕摸了摸他的脖子,平靜道:「我知道,我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我又不是上了年紀的北丘公,更別說北丘公雖然人老,但仍舊是耳聰目明的很。我跟他的冤讎我尚且不追究,你憤憤不平什麼,要是較真起來,倒是你欠他師妹一條命,所有事都是因你而起。可是說到底,你又是因為他們的先祖而生出怨恨,才有這些事情,倒不如放下,許多是是非非,誰又說得清楚。」

  易擎沉默了片刻,靜靜伏在蘇懷靜的大腿上,呼吸的起伏不太明顯,但身體的每個動靜都在蘇懷靜指下畢露無疑,溫順的仿佛一隻巨型動物。

  胸腹處的巨大傷口又在隱隱作痛,蘇懷靜隔著衣服摸了摸,真怕自己一隻手能伸進體內去,好在那兒雖然有些軟,但似乎已經長出肉來了,隱隱約約叫他鬆了口氣。

  「阿靜……你當日離開,是不是很生我的氣?」易擎張了張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蘇懷靜頓了頓,下意識搖了搖頭,緩緩道:「不是,我並不生氣,只是覺得有些事是我應當去做的,只是去做這些事的時候,我絕不能與你在一起。因為假使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便難以冷靜。」

  因為蘇懷靜本身的原因,他很少會因為道德上認知的行為是好是壞而去作為判斷,他更喜歡用是對是錯來作為基準,做某個決定,他能否承擔後果,又是否知道會發生什麼,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很少會做犧牲小我的選擇。

  無論魔軍的入侵是否應該怪罪易擎,蘇懷靜只是覺得當時跟易擎在一起自己難以冷靜的思考這些事,所以選擇跟他分開。他唯一做出的犧牲,是在當初隱居時在謝南面前為易擎頂罪,但那也是基於利益做出的選擇,假使當時成功打發走了謝南,易擎就能安然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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