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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神思一恍:楚晏楓舊傷未愈,如今又遇上個厲害的對手。我雖不想管他,卻又害怕他再次受傷。

  眼見煥日劍就要落地,楚晏楓一個側身,足尖輕蹬近旁的一株梧桐,輕巧地握住了劍柄。白衣人以為勝局已定,未曾料到中途生變,他愣神的這會兒,楚晏楓已經用左手織成一個青色的劍網,牢牢地將他困於其中,原是以退為進。

  楚晏楓左手飛轉,劍隨心走,一劍刺出,劍鋒微顫,劍光灼人。電光火石之間,我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擋在了白衣人的面前。閉眼前,映入我眼中的是沈淮陡然增大的瞳孔和收勢已晚直逼而來的煥日劍。可是,想像中的痛楚卻遲遲沒有來,我睜開眼,見到煥日劍直愣愣地頓在我胸口一寸開外的地方。

  楚晏楓的眼神陰霾晦暗,沉沉地掃過我的臉頰,聲音冰冷如寒天霜雪: “甚好,你為了救他,連命都不要了?”

  我呆愣當場,沒有說話。

  “原是我會錯了意,我以為他要傷你,才憤然拔劍,這麼看來,我倒像個跳樑小丑了。”

  我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楚晏楓眼裡光芒一點點黯淡下來,就如燃盡了的紙屑,一一寂滅。他毅然決然地收了劍,惶然地退了兩步,轉過身去,漠然地走了。

  他的長劍被他受傷的右手拖在身後,鮮血沿著劍鋒匯成一條血帶,滴在鋪灑在地的純白木槿上,越發顯得猩紅刺目。夕陽將他的影子拉長,金色的餘暉給他的背影鍍上了一層金屬般的漠然與堅冷,似一把利劍,在我的心上亦劃開了一道口子,我終於了解他所說的摧心剖肝之痛。

  我咬著下唇,頹然地蹲下身來。一時之間,覺得孑然一身,無所依仗。

  那白衣人走到我面前,輕嗤一聲:“走吧。”

  我雖不聰明,自保的意識還是有的,知道這人危險,強退了幾步,冷道:“你離我遠一點。”

  那人也懶得跟我糾結,直接上前,將我劈暈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一個山洞之中。森冷的火光跳躍著,雨水滴落的岩壁,蜿蜒曲折地潤濕出一片膠漬在一起的苔蘚。白衣人一動不動地盤腿閉目坐在火堆前,他投在石壁上的影子張牙舞爪,並不如面上這般純淨無害。

  我勉強支起身子,漠然看著他,不知他又在耍什麼花招。

  興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那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睫羽下詭計深藏,如蘊寶光的眼現在在我看來也是殺機四伏,他不動聲色地將所心思收斂,挑眉道:“你醒了?”

  簡單的三個字,語聲溫暖如三月春風,在我聽來,卻如戰鼓雷雷直擊胸壑。

  我站起身來,未置一詞,打算離開。那人身形微動,如鬼魅般閃至身前,他的影子重疊如山般壓了過來,眼眸依舊澄亮,誠摯道:“小銅板,你方才說原諒我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開心。我先前的確是傷了你,你能明白我的苦衷自然是好,你也應當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

  我皺眉看著,不知道自己劇本是不是拿錯。

  只聽他繼續說:“既然這般,我們一起結伴而行也算有個照應?”

  “只是不知道我們同不同路?”

  “你不是沒見過大漠風光嗎,我帶你去。”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你裝得不累嗎?我原也打算繼續看你表演,但你著實演技拙劣,令我欣賞不能。白雲焱,你有什麼目的,儘管直說。你哥哥雖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不屑於跟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搭戲。你費盡心力將我抓來,到底想幹什麼?”

  他亦是笑了,唇角微勾,邪性恣肆,故作苦惱地托腮沉思:“這樣麼,我還以為我裝得很像呢?哪裡露了馬腳?這白衣、這神色,哪裡拿捏得不夠好嗎?”

  我嘆了口氣:“止住,你究竟來幹什麼?”

  “你若告訴我哪裡有破綻,我便告訴你我的來意。”他來回打量起自己身上的白衣裳,嫌惡道,“我向來憎惡白色,真不知道我那位大哥是個什麼癖好。明明一母同胞,審美品位卻天上地下。原以為借著這身白衣裳可以將你們兩個騙得團團轉,不想你倒是長進不少。”

  “其實也沒什麼,他已說過不會再來見我。”我微微垂眸,側過臉,“也不會期待我的原諒,亦不會說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大漠。他不是這樣的人。”

  白雲焱忽然點頭,神色變得鄭重:“我倒是沒你看得通透,他的確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有一點你可能說錯,越是他表面棄若敝履的,在心裡便越是視若珍寶。他習慣於不接近、不在意、不理會,他認為自己不值得擁有美好。”幾縷黑髮慵懶地順著他的耳廓垂了下來,白雲焱輕佻的神色忽然收斂,眸光淺淡自製,取了一絲如春的溫雅,挑了一抹如冬的肅穆,如此看來,竟同記憶中的那人一模一樣。

  我眸光一恍,不知是在提醒自己還是在陳述事實:“他已說過不再來見我,我也決定再不見他。你用他的身份來迷惑我,只怕並不會討巧。”

  白雲焱嗤笑一聲,一抹狡黠的暗光從他的眸中一閃而過:“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我的臉色晦暗不明,他卻仍舊火上澆油:“比起我大哥來,殷玉城的少城主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情趣興味都色味俱佳得多。我實在不懂,明明你心裡有他,為什麼方才又將他拒之千里?”

  我自然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冷聲道:“我冒著生命危險,替你擋下一劍,不求別的,只求你這些廢話都爛在肚裡。”

  他眉頭一挑,半眯著眼睛,左手搭在胸前,右手撐著額頭,故作疑惑:“倒不知你忽然衝出來,是為了救我,還是為了救他?”他見我不說話,故意將語速放慢,“我倒很想知道,是我袖袋裡的金錢鏢快,還是他手裡的長劍快?可是,你義無反顧地攔在了我們兩個中間,倒讓我起了憐香惜玉的心,這結果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擺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故作惋惜地摩挲著下巴,嘆了口氣,道:“可惜那小子並不知道自己危在旦夕,明明你是為了他不顧死活,他卻不領這份情。”

  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山洞裡空間狹小,將我心肺里的空氣全壓榨了個乾淨。白雲焱說的沒有錯,那個時候,我只是想擋住他的視線,不讓他害到楚晏楓而已。

  我的腦子一定是懵了,才糊裡糊塗地沒有掂量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只一味讓衝動占了上風——前有煥日劍,後有金錢鏢——若不是運氣夠好,只怕我有兩條命也必死無疑。死了還不算,我無親無故的,只怕沒人給我立碑。若是楚晏楓大發慈悲倒是會給我立一塊,然後墓碑上寫著:拖油瓶銅板之墓,生年不詳、死有餘辜……

  楚晏楓誤會我的時候,我倒也沒有急著跟他解釋。我不懂武功,但是目力不錯,分明見到雲焱袖中金光一掠,至於他的殺招是不是更快,我分辨不清。

  耗費唇舌的話我不願多說。既然做了要離開的決定,拋下關於洛旖的一切陰影重新開始,那我也必須走得瀟灑一些。他不知道我的隱衷,無法探查我的心事。興許多年之後,回首往事,他仍會想起那個忤逆、無法收服的銅板,覺得略微遺憾,不能釋懷——作為他順風順水的人生中唯一存在的橫遮豎擋,我應當會略微占些位置吧,在他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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