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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怡自從宣布了自己生病以來,一直都窩在家中沒有出門。一來是要避風頭,免得被外面的流言蜚語各種看似同情內里卻是幸災樂禍的表情傷害到,二來是,她確實有些不大舒服。

  她最近不只有些喘得厲害,下肢也出現了浮腫。有時候呼吸極度困難,好像脖子被人勒住了一般,有窒息感,咯的痰顏色竟然是粉色的,還有大量的泡沫。夜間睡眠常需要高枕,不然就覺得憋氣,好幾次在睡夢中被憋醒了。

  大姐姐袁悅兒這幾天日日都來診治,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只寬慰她不要緊的,可是大姐姐的表情卻都寫在了臉上。袁怡知道,她自己的生命在走下坡路,或許,很快她就要面臨生命的終點。

  含苞待放的少女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定會傷心難過吧,很奇怪,她竟然沒有那樣的情緒。在很小的時候就一直知道,自己不會活很長,所以當真的那天到來的時候,她竟然都沒有悲傷,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

  當然也遺憾的。遺憾在活著的時候沒有好好孝順父母,讓爹娘為了她操了多少心。遺憾沒有好好對待哥哥,她總是跟他鬥嘴,一點都不像個是乖巧的妹子。遺憾沒有好好照顧弟弟,弟弟年紀最小,本來是該得到全家人關注的那個,但因為她,全家人的關注都在她的身上,弟弟幾乎就是放養著長大的一樣。

  當然,她還遺憾莫青禹。那樣情投意合的一個人,那樣真摯熱烈純淨的感情,是她心底一份揮之不去的執念。有時候她常想,若是當初在莫青禹離開之前她就死了,那該多好,他們之間不會有誤會,不會有仇怨,只有淡淡的喜悅,綿綿的情意,以及說也說不完的情話,那該有多好!那樣的話,她就不會有悲傷,有遺憾,有失落,有數不盡的惆悵。

  不過,再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那些往事,也是該到了隨風而去的時候。

  這日,袁怡覺得身子慡利了一些,便披了厚厚的衣裳由著丫頭扶著到了外頭的園子裡稍微坐一會兒,她整日纏綿病榻,已經好久都沒有出來呼吸過新鮮的空氣了。

  因突然覺得口渴,便差了陪同的小丫頭回去取水,自己一個人靠在亭子的柱角上歇著。

  忽然,一片男子的衣角映入了她的眼帘,她開始以為是哥哥袁珂,嬌嗔地說道,“哥哥不是出去玩兒了麼?難道忽然良心發現想起了家裡還有個無聊得快要發霉的病秧子妹妹,所以趕回來陪我了?”

  那人半晌沒有回應,但袁怡卻隱約聽到有濃厚的鼻音,好像是在極力隱忍著眼淚。

  她抬起頭來,卻驚愕起來,在她面前的那個人身材挺拔,高大俊朗,皮膚被風吹日曬得有些粗糙了,可卻更加顯得他男兒的魅力,那個人正是勝利班師回朝衣錦凱旋的威武將軍莫青禹,那個曾經與她相愛過,發誓要相守一生,並且還曾有過婚約的男人。她曾經託付過真心,想要和他白頭偕老的那個人。

  袁怡微微愣過之後,倒是已經很平靜了,她輕輕笑了起來,“你來了啊。”

  多少情緒都隱藏在了這句平淡普通的問候之中,彷佛他的到來是理所應當,也沒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甚至都沒有半分期待。

  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莫大將軍,在怡兒面前永遠都是當初那個謙卑的小莫。他斂去一身滄桑,強忍住心中的悲痛笑著點頭,“是啊,我來了。你……這些年,你好嗎?”

  袁怡瞥了他一眼,“若你問的是身體,那麼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不怎麼好。但如果你說的是心情,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雖然你離開的時候我確實難過消沉了一段時間,但我的人生太短,值得我把握珍惜的東西太多,我不能為了一個怯懦逃跑的人悲傷太久。所以,我很快就好了,自此之後,心情倒一直都是不錯的。”

  她垂頭忽然笑了起來,“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想,若是臨死之前能再見你一面就好了,老天果然是疼惜我的,這不,你真的來了呢。”

  莫青禹得勝還朝,朝中所有的大臣都篤定他將來會受到重用。因為他和袁家的這一層關係,所以很多人都私下認為,將來朝中必將一去袁家獨大的情況,而呈現三足鼎立之勢。袁家的勢力,必將被鎮南侯以及威武將軍莫青禹分薄。不論對皇上,對袁家,對朝廷,其實這都是一件大好事。

  對皇上來說,儘管篤定袁家的忠誠,可是籃子裡的雞蛋也不能全放在一起,否則會碎,能夠信任的人越少,意味著他的選擇越小,一旦遇到風險,他將會受到最大的損失。如今有了更多值得信任的人,這三股勢力互相制約,反而就形成了制衡之道,讓他這皇位坐得更穩更安心,還更省力。

  對袁家來說,帝王的寵愛雖然是福音,卻也讓人小心忐忑,即便在這朝可以永葆繁華,但說不定到下一位君主時,袁家就成了不得不剷除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有權勢分攤,才能讓家族更加安全。

  對朝廷來說,意味著百花齊放,而不是必須要依附袁家才得以生存,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但這也同時意味著,莫將軍至少在表面上,不能再與袁家有所親近,甚至連接觸都最好少有。這本來就是政治需要,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著父仇家仇。

  深深明白這其中道理的袁怡一直都以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到莫青禹了,何況她的這輩子那麼短,一定是沒有機會的。所以今日,莫青禹能夠冒著被猜疑的風險來到這裡,她還是感到很欣慰的,因為她還有一句話想要問他,在死之前,有一個糾結很久的問題,她想要知道答案,這樣才不會有遺憾。

  莫青禹眼神一深,“你期待過我?你一直都在等我?”

  他的面色黯然起來,“我以為你對我就只剩下恨而已了,所以……這幾天徘徊你家門前多次,一直都不敢進來見你。今日,也是曉得恩師不在家,這才斗膽過來的。怡兒,若是曉得你沒有記恨我,我就該……”

  袁怡打斷了莫青禹的話,“小莫,你誤會了。我沒有期待你,也不曾在等你。我希望你來,是想要給我們之間做一個了斷,你當初逃跑,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我們之間甚至都沒有真正地分手。我希望能在臨死之前再見你一次,只不過是希望可以面對面地和你說再見而已。”

  她微微一笑,“我有一句話一直想要問你,看在我時日無多的份上,還希望你可以認真回答,不要騙我。”

  莫青禹心中百感交集,但這種時候,他卻也只有點頭的份,“你問吧,我一定對你說實話。”

  袁怡笑著問道,“當初你對我是真心的對嗎?並不曾因為我是袁家的女兒,因為要利用我翻身,所以才對我那樣好?後來你離開時,也是因為迫不得已對嗎?時勢如此,你莫能奈何,但對我,你心中是沒有仇恨的對嗎?”

  莫青禹眼眶一下子紅了,他點頭道,“是,我對你一直都是真心的,並不因為你是袁家的女兒,雖然後來我的確是因為你,得到了很多機會,但我心裡對你的感情卻是純粹的。我對你好,只是因為我想對你好,覺得不能不對你好,這樣而已。後來離開,除了迫不得已,也是因為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我是個巨貪之子,我的家族沒有給我帶來過好處,卻讓我在你面前蒙羞,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除了逃離,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他忍不住上前去觸碰袁怡的手臂,“全怪時勢,那就是我虛偽怯弱,其實當初,若是我勇敢一些,或許我們之間也可以再續良緣,可是我自卑了,我軟弱了,我怯懦了,我逃跑了,說起來都是我的錯,和你又有什麼關係,我怎麼會對你心懷仇恨?”

  袁怡輕輕推開莫青禹的手臂,臉上終於露出徹底釋懷的笑容,她抬頭說道,“這樣便好。曉得了你真實的想法,我以後也不會再糾結困惑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沒有足夠努力的人是你,以後,我不會再覺得後悔遺憾了。”

  她嘴角微微翹起,樣貌輕鬆地說道,“謝謝你,小莫。”

  莫青禹失魂落魄地離開,好像心中缺失了很大的一塊,他原本該有一份美滿的愛情,但他卻因為內心的自卑和不確定親手葬送了它,就算如今心中後悔得要死,可是形勢卻已經不再容許他反悔了。世間所有的果,都有其對應的因,他如今不過只是為當初的怯弱買單罷了。

  慶國公米浩瀚儘管知道自己不被歡迎,卻仍然每天都賴在袁家不走,他幫著請名醫,打聽各種偏方,這種執著倒是讓袁家的人不好意思再趕他走。

  袁怡聽說了這件事,便笑著讓人請了米浩瀚進屋。

  病榻上,已經瘦成了一道閃電的她好奇地問,“你說曾經在外頭見過我一次,沒有想錯的話,那時的我應該是男裝打扮,為什麼你會認為那個人是我,而不是我的雙胞胎哥哥?有沒有可能,你一見傾心的人,其實不是我,而是我的哥哥?”

  本來很悲傷的氣氛,被她這句話一下子攪合了,米浩瀚氣得半死,半晌才道,“你就聽不出來這只是一個藉口嗎?誰說我是在外頭見著你的,又是誰說我只見過你一次?我們兩家好歹也算是親戚,小時候我們見面的次數可多了,只是你不記得我而已!但我可不像你,我只要心裡認定的人,是一定不會忘記的,記得清清的,哪怕你哥哥和你站在一起,我也立刻就能分出誰是誰!”

  米浩瀚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嘰里呱啦把他這些年來的相思之苦都倒了出來。

  原來他和袁怡的緣分始於幼年時期,兩個人在去親戚家做客的時候碰見過好幾回,每回他都能看到袁家小姐的颯慡英姿,不知不覺就戀上了。但當時的他,屬於父親的心肝寶貝,卻是別人的眼中釘,所以行動受限,只能儘量低調,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勾搭袁家小姑娘這樣出格的舉動來,只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

  後來盛京城中傳出袁怡和人訂婚的消息時,他捧著酒壺在家裡的池塘邊對月痛飲,喝醉了的他,被家中一個堂兄給推下河,差一點點就要溺死了。

  再後來聽說那個姓莫的小子一聲不吭離開了,雖然他曉得袁怡一定很難過,但是他心裡可開心了,這意味著他的機會要來臨了。本想著要立刻去提親的,但一想到家裡的狀況還很亂,不適合迎娶新娘子過門,所以他硬是忍著,將家裡面全部肅清之後,穩固了自己的地位之後,這才想著來袁家提親的。

  米浩瀚目光熱烈,“怡兒小姐,我曉得你現在身體不好,但是我完全不介意的,真的,我是真心實意喜歡你,所以不管你是什麼樣的,會變成什麼樣,我都不在乎。要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娶你!我希望你可以趕緊好起來,對,你一定可以趕緊好起來的,等你好起來,我就來娶你好嗎?答應嫁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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