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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正碰到康熙心中憂慮之事,他突然厲聲喝問:“你指的是誰?難道你,你還想害人嗎?”

  明珠叩頭出血,位聲答道:“主子,奴才一生害人多了。伍先生、周培公都因臣之罪而屈死,臣懺悔不及,怎敢以待罪之身再做這樣之事。眼下,臣已萬念俱灰,也絕了請皇上賜生的念頭。既然不免一死,請主子讓臣盡言而終。”

  “嗯,你說下去。”

  “是。請皇上想想,河北、山東有那麼多的庫糧,是誰下令全部調到烏蘭布通東線去的;東蒙古的駿馬成千上萬,又是誰只派了一千匹馬來西線運糧;烏蘭布通之戰,皇上布置得如天羅地網一般,怎麼就會走漏了元兇巨惡;飛揚古一代名將,怎麼會被人詐降,出此疏漏。這幾件事連在一起,不能不發人深思。如果沒有人從中作梗弄鬼,怎麼會有皇上這次萬里之行……臣是該殺之人,躬逢盛世,本應做個賢臣,不料卻做了jian臣,佞臣,萬歲,請殺了奴才吧……”

  明珠哽哽咽咽地說完,一個頭叩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抬頭了。

  此刻,康熙心cháo起伏。明珠之言不無道理,往事歷歷在目,也不容他不疑。他的心中若明若暗地已經有了打算,只是明珠已是被革了職的散秩大臣,他又不便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便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唉,明珠啊,你何以那麼動情呢?朕不是沒殺你嗎?以後有什麼事,還可以向朕面奏嘛。”說完,逕自轉身去了。等明珠回過神來,抬頭看時,暗月昏星之下,茫茫糙原上只有他孤零零地跪在那裡。但是,他的心平靜了,他終於得到機會,把要說的話,向皇上奏明了。

  對葛爾丹殘部的仗,已經不用打了。葛爾丹的女兒鍾小珍,原來是反對父王與大清為敵的,可是,因丈夫被俘,料定他必死無疑,所以又轉過頭來,與父王一起,要抗拒天兵。昨天,父王葛爾丹吞金自盡,丈夫穆薩爾也回來,向鍾小珍述說康熙皇上如何放自己回營的事,鍾小珍十分懊悔,抱著丈夫失聲痛哭,當夜,小夫妻就作出了決定,第二天一早,他們用黃細帶子把自己綁了,率領著一千多赤手空拳,衣甲不整的蒙古軍士,到康熙的御營,自綁請降來了。

  康熙皇自然十分高興,親自解綁,好言撫慰。阿秀和小珍在這樣的場合下重見,更是悲喜交加感慨萬千。中路軍、北路軍合兵一處,正好,後邊又送上來了四百萬石軍糧和犒軍的豬羊美酒。康熙皇上下旨,清軍與降兵們一齊慶賀,還當場傳旨,西蒙諸王,各守藩地,為大清國當好西部屏障,守好西域,讓滿蒙漢人民,世代友好,和睦共處。穆薩爾和小珍,見康熙如此仁德、大度,感激得涕淚交流。席間,雖沒有山珍海味,卻洋溢著民族團結的熱烈氣氛。

  飛揚古也有幾分醉意。他心cháo澎湃地來到皇上身旁:“主子,這些天來,萬里跋涉,聖心操勞,皇上瘦多了,雖說我們勝了,可是讓主子受這麼多的罪,吃這麼大的苦,奴才心裡……”說著,說著,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康熙上前一把拉起了飛揚古:“哎,你這是怎麼了?勝利了,我們都應該高興。朕是受了點苦,也挨了幾天餓,可你們呢?吃的苦,受的罪,不是比朕更多嗎?穆薩爾他們也沒少吃苦,這些,今天都不要再說了。你也瘦得不成個模樣,剛才朕差點認不出來你了。回京之後,朕給你三個月的假,讓墨jú好好地給你調養一下。年羹堯呢?你作戰勇敢,機謀善斷,是個良將之才,殺葛禮乃是代天行令,朕不僅不會加罪,還要封賞你呢!”

  飛揚古和年羹堯俯地叩頭謝恩,糙原上迴蕩著陣陣“萬歲、萬萬歲”的歡呼聲。

  第二年,也就是康熙廿九年的陽春四月,勝利班師的車駕,回到了北京。從沙漠瀚海的蒙古回到這鳥語花香的京都,這支九死一生的軍隊,真有恍如隔世的感慨。返程中,在甘陝交界,渡過黃河時,康熙皇上突然發現,兩岸碧糙蔥綠,一片生機。用手捧起一把黃河水來,雖不是清可見底,卻也能分明地看出指紋來,他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啊,黃河變清了!幾千年來,世世代代,夢寐以求的,海晏河情,天下昇平的景象,今天終於在朕的手裡實現了!靳輔、陳潢他們,是朕的有功之臣啊。朕要馬上趕回北京,啟用他們,不,重用他們!”

  皇上親征西域,凱旋而歸的消息使整個京城都轟動了。從北京城到居庸關的大道上,鋪了黃土,每日灑掃。太子率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一直迎出了三十里地,幾十座用黃綢和松柏搭成的凱旋門,幾百座綿繡裝飾,紅氈鋪地的大帳篷,和那擺滿了鮮花、美酒、時果、點心的貢品,使迎接聖駕的氣氛,達到了大清建國以來的最高峰。可是康熙來到這裡,第一句話便間:“靳輔,為什麼不讓他來接駕。”

  太子急忙上前:“回父皇,靳輔已在三個月前,因病身亡。因他是革職官員,按例不予奏報。”

  康熙臉色沉下來了,他突然轉身上了御輦,催動車駕,即刻進城,對迎接聖駕的盛大排場,連正眼都沒瞧。鬧得太子和大臣們面面相覷,不知皇上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只好排起隊伍來,簇擁著聖駕趕回京師。

  進城之後,康熙一刻不停,拜了太廟,祭告了天地,便立即來到乾清宮,一邊喝著阿秀遞上來的奶茶,一邊向張廷玉吩咐道:“明珠的案子該結了,交結大臣,貪贓收賄,科場舞弊,陷害大臣,這些罪都證據確鑿,不容寬恕。傳旨,革去他現任散秩大臣職務,留京閒居,永不錄用。”

  在一旁的高士奇心中一機靈,此時不退,還待何時,便搶步上前跪下:“皇上,明珠一案,涉及奴才,雖大臣彈劾奏章之中,有些出入,但聖德天子面前,容不得臣這等玷污之人。奴才懇請皇上網開一面,容奴才辭去了上書房大臣職務。”

  康熙沉默了好大一會兒,他對高士奇雖有懷疑卻並未查實,但此人心機多端,又似乎不宜重用。便隨口說道:“你暫時迴避一下也好。熊賜履走了之後,國史館裡無人主持,你退出上書房,專心致志地去修史吧。”高士奇懸了幾年的心放下來了,連忙叩頭謝恩:“主子恩澤高厚,奴才結糙銜環,無以為報……”

  康熙卻沒容他再往下說,又對張廷玉說:“你去傳旨給索額圖,即日起,要他不必進來見朕了。有什麼話,可由簡親王代他回奏。另外,立刻傳旨,將陳潢提來見朕。”

  張廷玉一邊聽,一邊記,早把幾項聖旨擬好,請康熙過了目,便急急忙忙地去了。高士奇也立刻拜辭,康熙親切地將他送到門前:“士奇,你是有才華的人,以後有什麼事告訴張廷玉一聲,進來和朕說說閒話,解解悶。你,去吧!”

  不到半個時辰,陳潢被提來了,不過不是腳鐐銀鐺地走來,而是用擔架抬來的。他本來就生得又黑又瘦,幾年的獄中生活,更把他折磨得病骨支離,奄奄一息了。頭上一頭亂髮篷篷松松;身上一領破衣霉味嗆人。阿秀在御案後面看到陳潢竟成了如此模樣,心裡直發酸。她不敢哭,更不敢說什麼,可是臉色早已變得又青又白了。康熙心事沉重地走到擔架前邊,輕聲叫道:“陳潢,陳……陳先生,朕在這裡……和你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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