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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輔連忙回答:“是,奴才辦差不力,理應受罰。可是我的下屬無罪,卻也被株連,奴才實在想不通。奴才今日進見皇上,就是要力保他們無罪。”

  “哦——你說的是陳潢吧?我聽人說過他,有些才學,但是——但是行為不謹慎,以致天威動怒。依我看,你還是不要替他說話吧。”

  “可是四爺,靳輔不能幹那賣友求榮的事兒啊!”

  “嗯,這件事我還是勸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聽說原來他,他和——唉,不說了,你快進去吧。”

  靳輔這才明白,哦,原來不知是誰把陳潢和阿秀的事給捅出去了!可是,陳潢和阿秀之事在先,阿秀入宮當貴妃之事在後。而且,陳潢幾次搭救了阿秀,卻一直拒絕阿秀的愛情。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一絲一毫的苟且之事,又有何罪呢?傳話的人,胡說八道,惹得皇上才發了這麼大的火。這,這可叫我怎麼替陳潢說話呢?

  來到養心殿之後,靳輔報名進見,叩頭請安,康熙卻連正眼也不看他,說了句:“你來了,起來,站一邊去。”一聽這話,靳輔心中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抬頭看康熙時,康熙瞧也不瞧他,只管對索額圖和高士奇說話:

  “嗯,明珠這件案子,越來越讓人鬧不清了。你瞧,有人說,朕去古北口時,他見了太子,居然不行君臣之禮。索額圖,有這事嗎?”

  “是,這事確實有。此外,太子在乾清門聽政,明珠竟敢騎馬入內,直到隆宗門才下馬,還遭了熊賜履一頓訓斥呢!”

  高士奇見自己的計謀生效了,心中暗暗好笑,卻在一旁添油加醋:“明珠真是混帳之極,國君不在,儲君也是君嗎。就憑大不敬這一條也該從重處罰。”

  康熙突然冷笑一聲:“高士奇,你別在朕面前耍小聰明。說得好聽,明珠的抄家清單上,還連著你呢。你給明珠題字,寫的‘牧愛’,朕問你,交結大臣,阿諛奉承這一條該當何罪?明珠在抄家前夜,找沒找過你,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高士奇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主子爺呀,奴才不敢欺瞞聖上。明珠確實找過我,要我替他說話,可是我沒答應。至於那個條幅,是明珠向奴才要的,奴才被他逼得沒法,才寫了胡弄他的。那上面寫的不是牧愛,而是‘收受’,請皇上明鑑。”

  “牧”是放牧牛羊的“牧”,“愛”是愛護的愛,如果是這兩個字,那確實是高士奇在拍明珠的馬屁,稱明珠給自己的是放牧人對牛羊的愛。可是這兩個字與“收受”,也就是收賄受禮的收受,糙寫出來,又有點相近,如果是這兩個字,意思就全反了。不是高士奇向明珠獻媚,倒成了諷刺挖苦他“收受”別人的賄賂。高士奇這麼一說,康熙倒愣了。他從一大疊卷宗里,抽出這張條幅來仔細一看,字寫得龍飛風舞,花里鬍梢,果然乍一看像“牧愛”,仔細瞧呢,又像“收受”,不禁笑了:“高士奇呀高士奇,你這奴才就會罵人,捉弄人。今天,又讓你逃脫了一關,給朕滾到一邊去吧。”

  高士奇慶幸地暗自笑了,康熙卻陷入了沉思,他在殿裡急急地走來走去,顯然是心中矛盾重重:明珠這奴才,恃寵壞法,貪贓受賄,確實是有負聖恩,不殺不足以平自己心中的怒氣。可是,明珠的案子又涉及到索明兩黨,背後有太子和阿哥們為爭奪皇位的明爭暗鬥。殺了明珠,索額圖會更加肆無忌憚,不好駕馭。這,不能不使康熙擔憂。嗯,不如先把明珠留下,再看一看,若真的該殺,那還不容易。

  這件事,太費心思了。康熙原來想立刻殺掉明珠的想法動搖了。他終於決定,再看一下,便向索額圖說:“即刻傳旨,革去明珠領侍衛內大臣,上書房行走和尚書職銜,留任散秩大臣隨班侍候。”

  “扎!”索額圖答應一聲退下去了。

  這一會兒,靳輔看得眼花絛亂,聽得膽戰心驚。他不明白康熙這麼恨明珠,又為什麼處分得這樣輕。他正在胡思亂想,康熙轉過身來問他了:

  “靳輔,明珠這樣十惡不赦,你平日知道嗎?”

  靳輔連忙跪下:“臣,臣不,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好哇,朕一向認為你是個老實人,想不到,你竟敢當面說假話,你,你讓朕心涼啊!”說著,將一本厚厚的抄家清單,“叭”的一下扔在地下:“你看看吧,看明珠這賊子該殺不該殺,也看看你自己應得什麼罪!”

  靳輔嚇得臉色蒼白,顫抖著拾起那份抄家清單:好傢夥,這些年來,明珠受賄貪贓,竟有這麼大的數目!更令靳輔吃驚的是,每項賄賂的下面,都用小字標明了送賄者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也出現三四次。看完之後,他顫抖著雙手捧起呈給康熙,又深深地俯下身去,渾身熱汗淋漓,再也不敢抬頭了。

  康熙緩了一下口氣:“嗯,看來,你還有恐懼之心,羞愧之意,這就有可恕之餘地。不過,你可知道,朕對你的期望多大呀。當年,你陛辭的時候,朕是怎麼囑咐你的,可你都忘了。這些年,你治河有功,本該獎賞,可朕萬萬想不到,你會一頭鑽到明珠那裡去。你,辜負了朕的厚望啊!”

  靳輔渾身顫抖,結結巴巴他說:“聖上,奴才有負聖恩,請,請皇上重重治罪。但奴才即令該死,也想向聖上,進、進一言而後死。千錯萬錯,錯在奴才一人,封志仁等三人有功無過,他、他們……”

  康熙突然發出一聲獰笑:“哼,你還想替陳潢講情嗎?告訴你,誰要把朕看作是可欺之君,那他就等著瞧吧。你已被革職,聽候勘問,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少管這些閒事。高士奇,你不是向朕推薦了一個人嗎?”

  “是,奴才訪到,大學士張英之於張廷玉,文思敏捷,辦事老練,想懇請主子考查。”

  “哦,明天傳他進來,讓他先在上書房糙擬詔書,朕還要考考他的學識和品行呢。你們都下去吧!”

  轟動朝野,震驚全國的明珠逆黨案,就這樣不明不白,不死不活地被擱置下來了。明珠沒了官職,住進了兒子家裡,過起了悠閒自在的老太爺日子,倒養得紅光滿面,精神煥發。受牽連的靳輔,也只是革了職。只有那位治理黃淮,勞苦功高的陳潢,卻被莫名其妙的下到刑部大獄裡,過上了囚徒的生活。陳潢想得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自古如此,何況他陳潢呢。獄中生活,單調而又寂寞,他就藉此空閒,修訂他的《河防述要》,也時不時地想起那位對他寄於深情的秀格格。可是,他哪裡知道,不知是什麼人,在康熙面前告了他和阿秀的黑狀。說阿秀在進宮之前,與陳潢如何要好,進宮之後,又怎樣向外官打聽陳潢的消息。這一下,康熙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打心裡喜歡阿秀,而且阿秀正懷著孕,所以不忍心處分她,但他對陳潢,卻恨之入骨,便把一腔的怒火,全都撒在陳潢身上了。這才使陳潢落到這樣無法解救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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