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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先生別見怪,一點小意思。一來先生受了驚,拿去買點東西補補身子;二來嘛、我瞧著先生很有才氣,想請先生幫我一個忙。”

  高士奇心裡明白,所謂“幫”,就是封口不讓他往外說。高士奇心中暗想:就憑夫人這點見識,比對面這位撅著鬍子的老爺子就聰明得多。他掂掇一下,把銀子一推,笑道:“老太太你放心,我怎會破壞人家名聲?銀子我是承受不起,你只說要商議什麼事吧!”

  周夫人見高士奇半推半就收了銀子,這才放了心,嘆了口氣說道:“說來也是冤孽。我這個不成器的三丫頭,前年看廟會,不知怎的就和韓家那個孩子好上了。原先我們不知道,後來眼看身子大了,逼著問她她才說出來……老頭子先說叫她死。你想,可能麼,她有身子的人,一死就是兩個;如叫她產吧,姑娘家生個孩子,老爺子也會氣死的;打胎吧,又晚了,弄不好也得出人命,所以想儘快嫁出去……”

  高士奇看透了周員外的心理,他既想儘快找到女兒,又怕事情傳了出去丟人現眼。當周夫人說到女兒與韓春和相好,已經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想把她儘快嫁出去的時候,高士奇覺得火候到了,事先想好的話也該說了,便微微一笑:“我說員外夫人,請恕小生直言,你們把個懷了孕的女兒嫁出去,這恐怕不是好辦法,你們想,女兒一進門就生孩子,婆家能不怪罪嗎?你女兒這一輩子日子恐怕都不好過了。”

  “依高先生之見應該怎麼辦呢?”

  高士奇假意思忖了一會兒:“嗯——這個麼——想想你們發現女兒的身子一天天大了,不如假戲真做,把女兒找回來,就讓她和韓公子成了婚。這樣既成全了他們,又保住了名聲。可是如今——”

  “是呀,是呀,我也是這麼想,可這死老頭子說什麼也不答應。說韓家是外來戶,不知他們家老根底,韓公子又害了重病。瞧,如今女兒丟了,再想嫁給韓公子,也不行了……”

  高士奇打斷了周夫人的話:“夫人,你先別著急,依小生看來,這事本來就蹊蹺。我沒見過韓公子,但聽您的話音韓公子與你家女兒相好已經一年多了,您的女兒又有了身孕,焉知他害的不是相思病?昨夜你家女兒被劫走,又焉知不是韓家為兒子沖喜所為?如果員外和夫人信得過小生,我情願替你們到韓家走一趟。果然如我所講,這倒是一樁大喜事。不過事成之後,你們少不得要重重謝我呀!哈哈哈——”

  事情鬧到這份上,周員外再古板,再執拗,也不得不點頭了,他沉思了一會說:“高先生肯出頭為老朽排憂解難,我感恩不盡。高先生所說,既讓小女有了歸宿,也保住了我家的名聲。只是,小女彩繡已經與王家訂了親,如果王家來要人,可怎麼辦呢?”

  “哈哈哈……周老先生您多慮了,昨晚你家女兒被人搶走,這消息能瞞得住嗎?王家知道了恐怕退親還怕來不及呢,哈哈哈……”

  一席話,說得周員外夫婦眉開眼笑,忙叫下人置辦酒席,熱情款待高士奇。高士奇吃了個酒足飯飽,打轎回韓府去了。後邊的事,明擺著的,不用我再說了,韓春和的心上人進了家,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周員外呢,雖然心裡不痛快可是生米做成了熟飯,他又有什麼法子;一場潑天大禍,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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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觀社火巧遇陳河伯 探荒墳重逢美嬋娟

  五 觀社火巧遇陳河伯 探荒墳重逢美嬋娟

  康熙十八年二月龍抬頭這天,黃粱夢大放社火,周圍數十里善男信女不絕於路。高士奇卻盤算著進京的事了。他穿著竹青夾衫,也不系腰帶,一頭烏亮的頭髮攏成長辮直拖到腰間,瀟瀟灑灑。飄飄逸逸地在人堆里鑽來鑽去。看了一會百戲兒,瞧一會賣藥的,覺得百無聊賴。便來至仙夢堂後,一邊閒逛一邊想心事:馬上就要進京趕考了,到了北京之後,這步棋該怎麼走呢?

  難哪!憑真本事。憑文章硬考,我用得著求誰?無奈明珠、索額圖這些當道大老爺都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周韓兩家給的這一千兩銀子,只怕不夠塞他們牙fèng兒!即便僥倖考上,頂多打點個知縣,備不住還是個縣丞,真不如我行醫賣字畫呢!他搖頭苦笑了一下,見一池春水在風中蕩漾,隔岸杏花似雪、柳絲如雨,真是二月景致搖人心扉。正想構思佳句,因見廊下碑間粉壁上儘是題詩,一邊看,一邊走,來到北頭,卻有兩首詩寫在牆上,下面落款是“錢塘陳潢”。墨汁淋漓,一筆極有風骨的顏體字灑脫流暢。高士奇偏著腦袋仔細品評了詩之中含意,卻聽身後有人叫了一聲:

  “高江村,久別了!”

  高士奇回頭看時,來人有二十六七歲,干筋黑瘦,卻是雙眸炯炯,十分精神,穿一件團花青綢長袍,兩腿分得開開的背手站著微笑。

  “……哦……足下……哈,是陳天一嘛!”高士奇遲疑了一下,忽然認了出來,“哎呀,您怎麼曬得這麼黑!哦,陳潢是你的本名兒,到現在才想起來!怎麼,又讓令兄逼著進京取功名了?”

  陳潢笑道:“哪裡,家兄如今也想開了。看來我生就的是五行缺水的八字,一輩子離不開河。立德立功都不成,只好立言。我已考查完了南北運河,想再過幾日從娘子關入晉,到河曲鎮沿黃河南下,我寫的(河防述要)這部書里還缺些東西,比如要想治得黃河清,如何探本求源……”說到治河,這個黑瘦漢子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出將入相,那是你江村兄這樣人物的事。我嘛,只配做個水耗子。”

  高士奇笑嘻嘻地聽著,說道:“大禹治水功在千秋,我豈能小看了你?瞧這模樣,你要生當河伯,死為水神了。我從令兄處借讀過你寫的(河防述要),真真是濟民治國的要言。治水上我一竅不通,但你言人所未言,發人所未見,精闢之處也令人嘆為觀止啊!”

  陳潢仔細打量一眼高士奇,說道:“真不敢認你了,你這破落戶書生如今出落得這樣闊氣!難道你發了橫財不成?”

  高士奇這才笑著把在韓劉氏家治病的事說了,卻迴避了周家搶親一節,說完,看著陳潢又問:“看你的詩中憤憤不平的,如今你遂了心愿,求仁得仁又有何怨?怎麼發牢騷?”

  陳潢呆了半晌才笑道:“不瞞江村兄,盤纏已盡路程尚遠,焉得不愁?”

  “哎,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腰裡沒錢就不敢橫行——到底你是公子哥兒脾性。像我高某,身上一文沒有,不也從浙江來到這裡了?走!隨我到韓家去,讓他們騰間空房,你好好歇息幾天,把考查文章也理理,養足精神我往北你行西,咱們各干各的。”

  陳潢一邊跟著高士奇向外走,一邊笑道:“澹人兄性子一點沒改,有錢就花光,沒了再鑽營——你要當了宰相,天下可怎麼得了?”就在這時,高士奇見一個要飯的女子滿臉污垢,一身臭味跟了出來,啐了一口說道:“去去!”陳潢卻從身上摸了十幾個銅子兒遞了過去。二人目光一碰,陳潢微微詫異地一怔,那女丐忙低頭掩一下衣襟去了。陳潢問道:“這個女子是此地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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