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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畜牲,還敢撒野麼?”雲娘冷笑一聲,抄起船槳來便開了船,見伍次友還站在船頭呆看,便說:“大哥,淹不死他,開船的哪個不是好水性啊!”

  “唉!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殺人,不許作案,何況今日之事是我們無理呢?”

  “好好,聽大哥的,還讓他來劃這個船吧。”雲娘說著調過船頭又劃了回來,見那艄公正在鳧水逃命,便喊了一聲,“上來吧!我們又不是響馬,逃什麼——瞧著我大哥的臉,姑奶奶饒你了。”

  艄公抓住船舷爬了上來,朝伍次友搗蒜似地磕頭:“謝過老爺……”

  伍次友忙把他扶起來:“船老大,實言相告,我們身上沒有帶錢,到前邊一定想法子加倍付給你就是。”那船公喏喏連聲,看了一眼李雲娘,去後艙換了一身乾衣裳,乖乖兒搖櫓去了。

  艙中孤燈如豆,照著這兩個沉淪飄零的人。雲娘見伍次友在低頭想心事,一笑問道:“大哥,你在想什麼?”

  “唉!我在想,天津我們無親無故,哪裡去討這十五串錢呢?”

  “虧你還做了皇帝的老師,談起經世治國,一片道理!沒聽人家說過‘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天津衛我有個親戚,叫他替我們還了船錢,也省得這船公罵咱們!”

  “好,好好,那就好。”

  半月之後,船到達天津靠岸,雲娘便下了船,並對船家吩咐說:“好好兒侍候著,我給你借錢去,省得休總惦記著!”伍次友聽這話音,耽心她又要去作案子,慌得起身要囑咐幾句時,雲娘卻一笑走了。

  岸上更鼓響了,伍次友坐在舟中忐忑不安地等著雲娘。運河上游燈火如星、流水潺潺,岸上不時傳來歌聲樂聲。這裡雖不及六朝金粉、秦淮繁華的金陵,卻另有一番嫵媚景致。伍次友呆呆地想著心事,朦朧地睡著了。

  半夜時分,雲娘回來了,一進艙便笑嘻嘻道:“大哥睡得好安穩。快來看看,我得了彩頭了。”伍次友揉著眼起來見雲娘衣不零亂、身無血跡,心放下了一半:“好,回來了,可借到盤纏了?”

  “那還有借不來的?要不是親戚吝嗇,我早就回來了!”

  說著,將背上一個青緞包袱取下來,就著燈光打開來。

  伍次友不禁驚呆了:原來競是黃燦燦的六大錠馬蹄金!那船公此時也醒過來,他自從娘胎里出來,也不曾見過這麼多黃金,兩眼都被照花了。雲娘順手撿起一隻扔給了船公:“你那一槳挨得值過嗎?”

  艄公沒想到雲娘出手如此慡利大方,咕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小人有眼不識金鑲玉!姑奶奶賞這麼多,夠小人一家半輩子了!”伍次友笑道:“你一下子借了三百兩黃金,還說人家吝嗇小氣,這胃口也大嚇人了。我還以為你作案去了呢!”

  “大哥說得輕巧,不作案,誰肯借給我呢。這天津道黑心得很,火耗竟加到六錢!——我廢了他四個守庫的,留下一張條子——取了這不義之財!”艄公聽到這話,才知這女子真是江洋大盜,嚇得面如土色。

  伍次友卻沉下臉來,決絕地說,“他是貪官,自有國法在,我就能彈劾他,你這麼亂來有什麼好處?這錢我不用!”

  雲娘直率豪慡、不拘禮俗的性情很合伍次友的脾氣,但她自幼在亂世深山中長成,視人命如糙芥,心無“王法”,伍次友又不能容忍。上次在袞州府伍次友便責備過她,以後在張家又多次給她講人命至重的道理,不料她仍是積習難改!想到氣處,伍次友一跺腳補上一句“你這樣子,比著蘇麻喇姑差得大遠了。”

  話剛出口,伍次友就覺得說重了,還要解釋,雲娘卻已又羞又怨,只見她的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兩眼直瞪瞪地看著伍次友。她一生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從來要說便說,要走便走,要打便打,要殺便殺,跟著伍次友這幾年,她千艱萬難地照料他、保護他,想不到伍次友競說自己“比蘇麻喇姑差得大遠!”雲娘心裡酸痛,愧、恨、愁、怨一齊涌了上來,咬著牙顫聲道:“說得好……我是不如人家。伍先生!你累了,我也乏了,我們該分手了。你原是清白人,眼見又要入朝作大官,我不過仍舊是個落魄江湖的劍客,怎能和蘇大姐比呢?人生不過如此……我自問對世人無過,一生憑本心行事。今日,我取了貧官的贓銀,換來了先生這一番話,也算不虛此行了,就算你我是擦肩而過吧!”

  三年相處,這是雲娘第一次向伍次友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也是第一次直言不諱地宣稱自己心地純良、高貴,伍次友聽了,驚出了一身冷汗,更覺得自己剛才是失言了。回想起來,倒是自己有錯。幾年來雖然與雲娘親如手足,可是,在內心深處,何時與她平等相待了呢?唉,她多次捨命救我,我卻這樣待她,真不該呀:“雲娘,你責怪得好。我……我只是想,天下貪官不計其數,你一人能管得過來嗎?唉,事已至此,我無顏再挽留你,更無顏再與你作伴。你一路珍重吧……”話來說完,己是痛哭失聲。

  雲娘見伍次友哭得傷心,自己也十分難過:“大哥,也怪我沒把話說清楚,我去到銀庫的時候,那四個庫兵正在結夥欺負一個女孩子,我一怒之下,廢了那幾個畜生的手腳。唉,不說這些了。我懂得大哥的心,你是想乾乾淨淨地去見你的龍兒,去見……蘇大姐,我不該連累你,這些金子,你既然嫌贓,我才不稀罕呢。”說著,攏起艙板上的五錠大金,包成一包,“咕咚”一聲扔進了運河裡,然後俯身攙起了伍次友:“大哥,走吧,我把你送到龍兒和蘇大姐手裡,然後料理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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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舟楫行復又乞討行 失婉娘忍再失雲娘

  三十五 舟楫行復又乞討行 失婉娘忍再失雲娘

  伍次友惦記著皇上,康熙皇上也正需要他的的幫助呢。

  派往雲南的欽差,已經去了三個多月了,卻音信杳無;到吳應熊和楊起隆那裡當坐探的小毛子自半個月前離開皇宮之後,再也沒有露面;而那個身懷輕功絕技的皇甫保柱,也突然失去了連絡,吳應熊深居不出,楊起隆的鐘三郎香堂則悄悄地撤出京師,去向不明。所有的消息來源都被掐斷了。

  康熙敏銳地覺察到,沒有消息的本身就是最大消息,一場大變故就要開始了。在這局勢瞬息萬變千鉤一發之時,巍峨森嚴的皇宮,卻到處潛伏著對手的密探,也潛伏著隨時發生意外的危機,真令人擔心啊!萬般無奈之下,他採取了“你走我也走,你藏我也藏”的辦法,帶著魏東亭等一班近侍,悄悄地躲到了通州,嚴密封鎖消息,住在通州關帝廟裡。他更清楚地仔細斟酌一下形勢,決定下一步的方略。此刻,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和房內燒得通紅的火盆,康熙心中不由得一陣焦燥。假如伍先生還在跟前:一定能給他出個主意,定個方略。可是,先生如今在哪裡呢?孔四貞路過兗州時,曾有密報入京,說伍先生險遭鄭春友的毒手,被女道士李雲娘救出後,下落不明。為什麼這麼長時間,先生音信杳然呢?三個月前山東盜賊在抱犢崮舉旗叛變,朕下詔,令山東巡撫派兵剿殺,捷報也已傳進京師,可先生仍然是蹤跡不見,難道他又遭了暗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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